陈三看着除夕红肿的嘴唇，没有回答。
他确实在难过，却不是为了他自己。
他是在为顾除夕难过。
她配得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可她得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连她一命换一命生出来的儿子，却不肯爱她。
所以生什么生，断子绝孙吧。
陈三凑上去，再一次吻住除夕的唇。
和之前不同，这一次，他极尽温柔。
小心翼翼中，藏着失而复得的惶恐。
一触即分。
这个吻。
除夕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有些疼的嘴唇，她不解的问陈三：“为什么你看上去那么难过？别告诉我你是因为刘海萍。”
“我都看出来了，那个什么黎刚是你找来的托。你这是……”
“看出来了？”陈三挑眉，一脸凶恶，“是不是觉得我很坏？故意找个人来坏刘海萍的名声？”
这是1990年。
个体户有钱，但大部分还是觉得他们不三不四，干的不是正经事。
这是1990年。
自由恋爱还没有成为风气，女孩子多和几个男人接触就会有风言风语传出来。
陈三的行为本意不坏，但黎刚的澄清让一切都变了味。
除夕肯定觉得他坏透了，他是故意为难刘海萍，想让她臭大街。
“你一点都不坏。”除夕伸手捧住了陈三的脸，“是她想先赖上你的。是她先在外面胡说八道说和你谈对象，你才出手的。”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陈三你一点都不坏。”
陈三呆滞了一会儿。
他听到了什么？
“顾除夕你刚刚说什么？”
除夕认真的看着陈三，四目相对，她就像要看到他的心里：
“一报还一报。”
“陈三，男女平等了。女人的名声是名声，男人的名声就一文不值吗？”
“你没做错。”
“你只是想保护自己和我。”
顾除夕语气无比的坚定，她说：“谢谢你保护我。”
陈三想笑，又想哭。
他的除夕，总是这样的为人着想。
“顾除夕，我该你拿怎么办？”陈三叹息着说道，一把将除夕搂进自己的怀里。
【你竟然是这样想的？你怎么能这么样？你竟然不怕我？哈哈哈……顾除夕，真的想把你吃到肚子里。你太好了……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配得上这么好的你？】
【我不配。】
【可我不会放手。】
【这一次，就算死，我们也不分开。我们死在一起。】
在他们两个温情脉脉的时候，刘海萍终于被人送回了宿舍。
不管是小王，还是大妈们，都没有留下来照顾她。
她们像是扔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把她往宿舍她床上一扔就撒丫子跑了。
她们扔下她的时候，嘴里还说着嘲笑她的话：
“刘海萍是失心疯了，这件事要是被刘心宝知道，她肯定会打上门来的。”
“你等着瞧吧，刘心宝不搅和掉刘海萍的工作，她就不是刘心宝了。不过这刘海萍到底发什么疯，怎么到处胡说八道？”
“你发现没有，不管是陈三还是黎刚，都有钱！”
“钻钱眼里去啊刘海萍。都是那些个体户害的！老老实实铁饭碗不抱，鼓动人去经商，弄得年轻人都疯了。”
“小王啊，我劝你还是换个宿舍，和这样的人住在一起，你的名声也要坏的。”
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
刘海萍在宿舍门关上的时候睁开了眼睛。
她从床上坐起来，摸出自己的皮带。
她看着上下铺的铁架子床，把皮带绑在了上铺的铁栏杆上。
她把头伸进去……
下一秒。
她钻了出来。
不能就这么死了。
她坐在床上，无声的哭了起来。
事到如今，她心里只恨陈三。
如果不是她叫出她妹妹的名字，她不会去关注他。
不关注他，她就不会知道他中了彩票，还大方的给顾除夕花钱。
她不知道这些，就不会胡思乱想，就不会在看到他和顾除夕分开后特意从宿舍里追出去。
她不追出去，就不会被小王看到。
不被小王看到，她就不会失心疯说出和陈三处对象的话。
一切都是陈三的错！
不就是中了彩票有了些臭钱吗！
他可以，她刘海萍为什么不行！
刘海萍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水。
她打开衣柜，把自己的东西胡乱的塞进了行李袋里。
她要去上海，去深圳，去所有能赚钱的地方。
只要她有钱，到时候看谁还敢笑话她！
转眼，就到了晚上。
在外头做保姆的刘心宝一回小区就被人逮住了。
对方凑到她耳边就是一通叽里咕噜。
刘心宝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她谢过来人，也不回家了，直奔托儿所职工宿舍，站在门口叉腰大骂：
“刘海萍你还要不要脸！两个腿的癞蛤蟆找不到，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你就是花痴，你去花痴别人啊！凭什么诬赖我家女婿！”
“欺负我家孤儿寡母啊你！我家除夕好不容易找个肯为她花钱的女婿，你就眼红是不是！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老天爷不会放过你的！我告诉你，这件事没完！我要去找你领导！我要去找你爸妈！我要去问问他们是怎么教育你的！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刘心宝一开始还克制着，等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越骂越起劲。
职工宿舍里除了刘海萍那间房间，其他人都跑出来了。
刘心宝见状，觉得她是躲羞：
“你有本事胡说八道，怎么没本事出来啊！我告你刘海萍，这件事我和你没完！你给我滚出来！”
骂着，骂着，她脖子上的青筋开始往外冒，看上去特别的吓人。
不少看本来在热闹的人见她这样，都吓了一跳。
有机灵的，转头就去她家叫人。
不到五分钟，顾初一就铁青着一张脸跑了过来。
“妈你在干什么？你快和我回去！”
刘心宝一把甩开儿子的手，指着他额头骂道：
“什么回去！你姐姐都被人那么欺负了，我要是不骂回去，他们以后是不是都敢在我们家头上踩一脚？！”
寡妇带孩子，不容易。
刘心宝能平安把两个孩子养大，除了借服装厂的名头，凭的就是一股泼辣和坚韧。
“顾初一你给我滚开——”刘心宝推儿子，“回家去，这里没你什么事！”
顾初一正是敏感的年纪，他感受着周围人的目光，只觉羞愤异常。
他忍不住大喊道：
“妈你能不能不要像一个泼妇一样！我真的受够了！”
刘心宝彻底呆住了。
她捂着额头，脸色惨白的看着儿子：
“我这是为了谁？你真当我这么做只是为了你姐姐……我也是为了你……今天有人抢你姐夫，我不闹，将来就有人觉得我家好欺负，跑来抢你媳妇……你……顾初一你……你这是要气死我……”
说完，她捂着头，栽倒在地。
“不好！”
有懂点医术的人大喊了一声：
“是不是高血压！快叫人送医院！快！”
高血压？
那是什么？
顾初一脸吓得煞白。
他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就在这时，陈三带着除夕钻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陈三问顾初一。
顾初一一言不发，整个人都慌了神，他一把抓住陈三的手，结结巴巴的说了句：“姐夫……”
“妈？妈你怎么了！”除夕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送医院！”陈三甩开没用的小舅子，在除夕的帮助下，把刘心宝背在了背上，大步往外走。
顾初一这才如梦初醒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