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日，寒风瑟瑟，最适合猫冬躲懒的季节。
腹中胎儿已经六月，冬衣本就显壮，宽松的往身上一套，竟也不太显肚子。
除了隔几天给安格扎针调理身体，陈清允没有再出门的兴致，这几日都猫在屋子里躲懒，抱着书就能看一天，除了吃，动也不想动，懒得就像是先帝某位妃嫔养的那只肥成猪的橘猫。
苏墨云很想将人拉出去走走，偏天气连接几日阴天，有下雨的征兆，也只能在院子里走，看看今年的梅花。
二十八，朝会过后，衙门正式休假。
早上醒来便感觉不对，陈清允推门，迎风而来的是飘絮浮雪，一夜间竟铺满大地，一片雪白。
“下雪了。”苏墨云自身后走出来，伸出手指，有浮雪落于上，风雪中手指修长漂亮，如同画卷。
他转过头对陈清允一笑：“明年会是一个丰收年。”
“我猜也是。”陈清允笑起来，感觉风钻脖子，忍不住伸手拢了拢衣领子。
苏墨云见此面色微变，立刻拉着她往屋子里去：“外面风太大了，你坐在屋子里就好。”
“可我想看雪。”陈清允已经好久不曾看雪了，临江是南方，多雨，却几乎没下过雪，有也只是薄薄一层，很快就消失，感觉看了个寂寞，很没有趣味。
她喜欢京城的雪，带着狂风，压住砖墙，压住枝头，直压的天地白茫茫一片，干净利落，有种写意的潇洒漂亮。
于是转头对苏墨云道：“吃完饭后，我们去赏雪吧。”
苏墨云正有此意：“雪压枯枝露红梅也是一景，我们去隔壁院子就好。”
“隔壁？”陈清允当即拒绝，“太小了，我想去宫外。”
想了想：“要说梅花，还是护国寺的梅花更漂亮，一片梅园，简直看不到尽头，更有红粉几色，适合上画。”
苏墨云欲言又止，护国寺也太远了吧。
陈清允却已经兴奋起来：“就这么决定了。”
“刚好给安格扎最后一针，虽然我感觉要不是天骤冷，他早已经好了，何必苦巴巴的每日守着火炉，没有一点精神气。”
苏墨云想了想，还是没有拒绝。
罢了，快过年了，近来她也憋的难受，正好出去走一走，于是派人去准备一番，早饭过后，便正式出发。
好不容易得了闲想找太子说说话的皇上：“……”
转身问太监总管：“不在宫里，他们又去哪里了？”
“说是去护国寺赏梅花了。”
“护国寺。”皇上微惊，“那岂不是要出城？”
“这么远，太子妃身体受得住？她肚子不是已经很大了吗？”
总管觉得这话不好接，但还是道：“陛下放心，太子妃有殿下看着呢，不会有事。”
比起谁最紧张太子妃身体，那肯定是殿下，连他都没拒绝，自然也不需要怎么担心的。
何况太子妃也不是那么容易让人担心的人。
总管笑眯眯的，又说了几句好话，总算让皇上放下心来。
但还是有些不爽，叹气道：“那批雪盐卖出去了，本来还想今日与他分钱的，谁料一大早就出门了，可见是没放在心上的。”
太监总管便道：“殿下这是信任您呢。”
皇上不说话，决定将这批银子私吞，藏进自己的私库，反正自从接手此事，太子也没问，料想是看不上这点小钱的。
既然他不问，那就不提吧。
——
并不知道自己将要失去一笔银子，苏墨，此刻正在驿站，看陈清允给安格扎针。
大着肚子往那一站，还需要弯腰，看着人别提多心惊胆战了。
苏墨云蹙眉，表情不大好看，决定不管这是不是最后一次，也必须是最后一次。
等扎针完毕，他立刻拿着拧干了热水的厚帕子将她手捂住，擦干净。
“这是最后一次了吧。”苏墨云道，“我瞧着他已经大好了。”
“好了。”陈清允点点头，“寒气已退，已经注意着不要乍热乍寒，饮食清淡就好。”
“哦对了，最好不要喝太多酒，虽然你肠胃看着还行，但也只是还行，其实挺弱的，饮酒过多容易胃穿孔，这个很难治。”
安格有点悚然，他可是很爱喝酒的。
有些犹豫的问了问：“毕竟是过年，若是无酒……”
陈清允看他一眼：“异族也过年？”
安格正色道：“我们可以过一下。”
“凑个热闹就行了。”陈清允将手伸出来，提醒道，“别忘了你最近也需要饮食清淡，不能大鱼大肉的。”
虽然是异族人，但既然来了京城，也需要入乡随俗，过年了，以他们的钱财，吃不了太好的，但怎么着也要整一桌，才不显得寒酸。
但这些跟安格都没有关系，他最近只能吃清淡的，那些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看看就好。
安格：“……”
安格整个人都郁闷了：“那这个年，过的还有什么意思。”吃都不能吃，还过什么，天知道，他已经忌口两个月了。
“看着呗。”陈清允拎起药箱，临走前还叮嘱一句，“记得喝药。”
安格自是点头。
安达送人出去，一路送到驿站外，头上落了一层雪，因睫毛浓长，也沾了雪花。
陈清允挥手让他回去：“送什么，回去吧。”
“太子妃。”安达张口叫了一声。
陈清允这才觉察到什么，从马车里探头看着他：“还有事？”
安达看着她，感觉张口有些困难，毕竟他向来不适合做这种事，何况心中怀有愧疚感谢。
但还是开口道：“出来半年，现在安格身体大好，我们也要回去了。”八壹中文網
他忽然跪下，对着磕了一个头：“安格之事，多谢太子妃搭救，此恩无以为报来世愿化为鹰奴，伴太子妃身侧。”
陈清允：“……”
苏墨云脸一黑。
伸手抓住他的手腕，陈清允冲苏墨云摇摇头让他淡定，而后问安达什么时候走。
“年后吧，定了初三。”
“快了。”陈清允有些唏嘘，“我还以为你们要再留一段时日，可以喝我们的喜酒呢。”
安达没说话，他们出来的够久了，任务失败，还一味逗留，有逃避之嫌，若非安格身体实在不宜劳动，他们早就回去了。
毕竟他的同伴都已经回去了，现在驿站就只剩他跟安格两个人。
喜酒……他喝不上的。
陈清允也知道这个，不太在意，只道要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
安达自是拒绝，欠下的债已经足够多，他哪里还敢再求帮忙。
“只是今日与太子妃说一声，今日过后，便不必来驿站了，这两月，实在是辛苦太子妃了。”安达表情很是沉重，他十分想感谢，报答，但实在没有那个能力，是以感觉十分复杂。
“我知道了。”陈清允表情平静。
安达平静回望。
陈清允等了片刻，没再等到他说话，便知道他是没话了，便笑笑，挥手再见。
帘子放下，瞬间隔绝视线，安达再瞧不见她的身影。
马车逐渐远走，车轱辘在雪上留下清晰的痕迹。
安达双目发红，内心颇受煎熬。
欠人大恩，对方越平静，他越感到难受。
“太子妃，来日你若来草原，我愿给你领路！”走了许久，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喊声。
陈清允倒茶的手僵了片刻，而后忽然一笑，摇了摇头。
苏墨云忽然道：“你的想法，实现了。”
她一开始，就想收买安达，不用权也不用钱，只用两个月不间断的恒心，现在终于达到目的。
在这一方面，苏墨云是极佩服她的，想要干成一件事，便一直坚持到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执着至此，却不惹人生厌。
实在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