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十三在后院找到楼月渡,少年正窝在藤编的椅子里看书,鞋子褪掉,盘腿坐着,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箩筐,里面装满了虾片。
右手边椅子上放着超大一杯冷饮,好像是酸梅汤,上面还放着几片薄荷叶子。
时不时拿起来喝一口,听着雨声,看上去十分惬意。
易十三来时的忐忑此刻全化为严肃,还带着点点怒气。
居高临下站在少年面前:“看来你过得很快乐,都乐不思蜀了。”
面前投下一片阴影,本就不太明亮的光线瞬间暗下去,楼月渡抬眼看见来人,露出乖巧好看的笑容:“十三姐。”
易十三表情一顿。
楼月渡已经略微直起身子:“十三姐怎么来了?”
易十三目光从地上的软鞋,逐渐往上移,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我从街上来的。”易十三盯着他,“你猜我方才看到了什么。”
楼月渡想了想:“不会是看到青云姐和司公子了吧,他们两个一起去逛街了呢。”
“不是。”易十三表情变得难看。
难道他也不知道苏潜落马的消息吗?
“我看到苏潜了,坐在囚车里,说是要被押往京城,他们一家都在里面。”易十三不放过楼月渡一丝反应。
“苏潜……”楼月渡低了低眼,浓长睫毛盖住眼睛,遮住里面思绪,“姐姐若有空,可代大哥去送他一程,也算全了这场情谊。”
“你不管吗?”易十三急急问道。
楼月渡终于抬头,笑了:“十三姐,苏潜犯的是jianyin的大罪,我们管什么?”
“你明知道不是的。”易十三急切道,“傅雪身份刚透露,苏潜就落马,你明知道此事是那司钦所为!”
“你为何不管?”
“苏潜是傅雪手下人,也算立过不少功,此次落马,若是我们不管,你要那些手下如何看待我们?”
“如此凉薄的主子,还有谁会追随?”
楼月渡定定看着她,提醒道:“十三姐,苏潜被斩落,罪名是jianyin多名妇女。”
刻意强调jianyin二字。
易十三一字一顿:“你明知道不是的。”
楼月渡收回目光:“十三姐,情绪急躁对身体不好,降降火。”
伸手倒了杯茶。
易十三没有动,黑漆漆的目光定定的看着他。
“你知道这件事,临江是我们的地盘,那些人一进城你就该知道,但你没有管。”
“现在也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楼月渡,你想做什么?”
“你又想做什么呢?”楼月渡猛的抬眼看着她。
四目相对,易十三忽然别过眼睛:“毕竟是我们的人,总不能什么都不管。”
“我们能怎么管呢?”楼月渡轻声问。
易十三回答不上来,只闷声道:“此事若是不管不顾,有损主子声誉。”
“声誉?”楼月渡笑了,“傅雪?他有什么声誉?”
笑容逐渐消失,连声音也变得刻薄:“本就是丧家之犬,何必将自己摆的那么高?”
“你……”易十三瞬间侧过眸子,震惊的看着他,又惊又怒。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楼月渡一脸平静,“太平朝里想玩造反,一心光复古国,他哪来的底气,哪来的资格?”
“就凭他姓傅,是前朝后裔?”
“也未免太看重自己。”
“楼月渡!”易十三怒气冲冲。
“何必惊怒。”楼月渡,“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易十三狠狠瞪着他,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你……说话太难听了。”易十三道,“他是你兄长。”
“别人不能理解他,你总能理解的,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正是因为我理解,所以我才什么都不做。”楼月渡忽然苦笑一声,闭了闭眼,“你以为他处境很好吗?”
“在当朝太子面前说要造反,他能活着,已经是奇迹,不然你以为为何他了解辰国后不怎么探查就急急去传消息?”
“还是你真的认为,那司钦,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不成?”话到最后,满是讥哨,那张意气风发的少年脸上面无表情,眼神却满是苦涩。
若没有遇见那两个人,或许他们还能沉稳的布局,图谋,以图大业,但现在所有阴谋都被摆在正主面前,那位司公子看着好脾气,谁知道真正性格呢。
苏潜这不是很快就下马了吗,还是那样一个难听的罪名,祖宗脸都丢尽了。
兄长……为今之计,也只能尽量交好,主动远走辰国,展露出自己的重要性,图谋活命。
“历来造反就是死罪,何况是前朝余孽,倘若兄长此刻没有远走辰国,表示友好,你以为他现在还能活命吗?”
“你想救苏潜,拿什么救?拿兄长的命去救吗?”
见易十三一脸茫然惶恐,又觉得自己话说太重,叹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现在大家已是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了别人。”
“苏潜……死在他院子里的女人不少,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我……”易十三遭他一训斥,半天说不出话来。
楼月渡:“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兄长好。”
眼眶陡然湿润,易十三抹了抹眼睛。
“也不用太担心。”楼月渡一叹,道,“兄长此次去辰国,必有收获,筹码越大,活命几率越高。”
“若真的不成,拼上这条命,也不算什么了。”
易十三好久没说话。
“当真有这么严重吗?”她想起那个看起来温润明净的公子,虽然话少,但脾气很好的模样,对青云向来是有求必应,照顾有佳。
这样的人,有那么狠心吗?
楼月渡提醒道:“他是太子。”
而且是一个所有堂兄弟全死光了,自己独存活的太子,怎么可能是良善人。
易十三眼神放空:“可他看起来……不像那样狠心的人。”
楼月渡笑了,觉得她实在天真:“你几时见过他对除青云以外的人有过笑脸?”
“好多。”易十三对司钦印象当真很好,“譬如那个逐月,青落,他对手下都很好的。”
君子磊落,气质高华,看起来是个明净温和的人。
楼月渡嘴角一抽。
这人是不是算卦算傻了?
易十三叹气:“我以为我们是朋友的。”朋友即便不能互相帮助,也不该互相捅刀的。
楼月渡再度嘴角一抽,不敢置信:“朋友?”
易十三:“难道不是吗?”
楼月渡深感无语:“谁给你的错觉?”每次一靠近青云都快被司钦眼刀子扎透了好吗?!
易十三道:“自然是你。”
“嗯?”
易十三指了指地面。
“什么意思?”楼月渡蹙眉。
易十三翻了个白眼:“你现在呆的地方,是青云的家啊!”
“要不是朋友,她能让你借住?”
“……”楼月渡纠正,“不是借住,最起码不是白嫖,我们出了银子的。”
“银票时间早就过期了吧。”
楼月渡沉默,好像也是。
但是青云收费实在太高了,每次给钱都感觉特别坑,心疼的直抽抽。
易十三再度指了指他怀中抱的篮子,里面还有半筐虾片,眼神不言而喻。
楼月渡莫名有些尴尬。
“我是不一样的。”楼月渡看的还挺清的,“是看在余声的面子上,他们才对我这么好。”
提起余声,眼里闪过一丝怅然。
那样一个女子,终究没有机会相见,也没有机会报答。
她很喜欢青云,忽略司钦,青云确实算得上是朋友,但她身份也很特别。
堂堂太子妃,身边还跟着一个太子,哪怕再友善,也很难忽视她的身份。
毕竟天生站在敌对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