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我这一声叫醒了般,谢昭眯了眯眼,盯着我看,忽地扬了扬嘴角,“罗素,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我从谢昭手中抽出手腕,揉了揉手腕,轻飘飘地回应他:“没有。”
“没有?”
谢昭咬了咬牙,霍然,他凑近我,忽地在我唇上报复性地咬了一口。
我不禁扬起手,谢昭一把拽住我的手腕,我恼着骂了他一声,“你干什么?”
嘴唇被他咬破,鲜血染着他的唇,曾几何时,那个在我面前曾耀武扬威,张牙舞爪的谢小侯爷恍若老了许多,眉眼中的星辰黯淡下来,我只见他轻扯了下嘴角:“扯平了。”
这一辈子,都扯平了。
我恍了恍神,想问问,这怎么就扯平了?从头至尾,吃亏的人,可都是我。却也觉得,再也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这一辈子过得恍惚,谢怜嫁了也鲜少回来,我整日整日地待在绣阁里,一如初嫁那些日子,一月里也不曾见过谢昭几回。直到谢昭死那年。
威远侯府派人匆匆赶来绣阁,让我回去一趟。
管家哭着声,“小侯爷身子明明是好的,可昨儿晚上,不知怎的,忽地病倒了,今日起来便一直呓语。少夫人快回去看看。”
我慌忙赶回去,他这人,一向是张扬跋扈的,他忽然躺在那里,没了往日生气,倒也没有想象中的畅快,竟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空落落的。
瞧见我带人进了屋,谢昭的目光混沌,忽然在一瞬间凝起来,清醒了。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朝着我勾了勾手,像是示意我过去。
我脚步停留在原地,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没有再向前走一步。事到如今,倒也不必事事都如他的愿。
谢昭一向爱人前风光,如今便是躺在榻上不能动弹,也掩不住身上那风光霁月。只是如今病入膏肓,脸上的脸色难免难看了些。他勾起嘴角,“这回如你愿了。”
他眼里带着笑,目光始终不曾从我身上移开,我听见他道了一句:“还真就见鬼了。”
左相自是不能放过他,焚尸烧骨,是何等痛心,却也没在光天化日之下与他针锋相对,而是在阴沟里给谢昭下了毒。
我的脚步踉跄,双膝发软,跪在谢昭面前,双手忍不住颤抖。我只是想让谢昭过得难一些,在朝堂之上,不能事事顺心,添些堵总是好的,可我从未曾真的狠绝,想让他死。
他明明都已经看透了,却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看着我:“阿素儿啊,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这游戏实在无趣的很,本小侯爷不想玩了。”
眼泪刷地一下落下来,我背过身子,佝偻起来,紧紧地捏着拳头,咬紧了牙关,逼着自己咽回去。
是他罪有应得才对,而这一切也都是我促成的,我又哭什么?
我看不清他的面容,气息奄奄间,他夹着笑,“但你还是我妻子,阿素儿啊,本小侯爷说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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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昭死于昌化三年,年二十七岁。
妾说,“又能有什么真心,小侯爷一直牵挂着主院的少夫人,如今我也没什么盼的,还请少夫人做主,给我一纸休书,倩倩就留给您照看了。”
我只觉她话里荒唐,谢昭牵挂的怕不是我,又怎会是我?
他一辈子,是恨透我们罗家人的。
我叹了声,便给她一纸休书让她走了。
他与妾的女儿,让他养了三年,叫他养的那般温和贵气,是与我这乡人大为不同的。可他没这福气,亲眼见着他看重的姑娘长大成人。
倩倩于我而言,算是一份寄托。我将她当做是自己嫡亲的姑娘教养,可我不愿意的是,不愿意将她养成婉芝姐姐那般的与人和善,为情所困。更不愿意把她养成我这般的懦弱无能,不肯为自己争口气。
我要将她养的明媚张扬,敢爱敢恨,有这威远侯府的门楣顶着,无人敢欺了她去,就同她六姑姑一般。我也要告诉她,在这世上,唯有自己,是天大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