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车的宫人载着盛家女眷一路驶到了积英巷盛府大门前,接过王若弗让刘妈妈塞来的银钱,感谢一番后,便驾着宫车折返回宫。 入了后院,王若弗与盛老太太话别一声,便步履匆匆地领着如兰往葳蕤轩去了,盛老太太也领着明兰回了寿安堂。 今日之事,事关重大,盛纮回家了解完情况后,必定会召开家庭会议商议此事。 而在此之前,她们都得先和自己这边的小辈通一通心意,以决定自己在家庭会议上的立场。 两边人马揣着心事各自分开,谁也没闲心去管一旁的墨兰,墨兰受了冷遇,当即气鼓鼓地一跺脚,回林栖阁找自家小娘诉苦去了。 一回了寿安堂,盛老太太就把明兰叫到了自己屋里,看着眼前垂首而立的孙女,老太太眼中满是心疼。 要说这盛家有谁是真心为明兰着想,明兰的亲生母亲卫恕意肯定是第一位,但这排第二的却不是明兰的亲爹盛纮,而是与明兰并无血缘关系的盛老太太。 自从华兰出阁,明兰入了寿安堂,几年的相处下来,老太太早就把这个懂事乖巧的孙女当成了自己的心肝宝贝。 在老太太心里,什么相貌、门第、家财、名声都不重要,她只求明兰能舒舒服服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只要明兰自己不愿意,就算皇后娘娘真的下旨赐婚,老太太也能豁出脸面硬顶回去。 可是,尽管老太太有这个决心,但她自己也有些拿不准,明兰心里到底愿不愿意与如兰一同嫁给卫辰。 老太太是何等精明的人物,打从明兰入寿安堂第一天,就看出了这个孙女对卫辰的感情极不一般。 这也难怪,毕竟在那段明兰和卫恕意饱受林噙霜欺压,挨饿受冻的日子里,卫辰的出现,有如冬日暖阳一般,刺破重重黑暗,给她们带来了希望与光明。 这种精神上的巨大震撼,只怕明兰终此一生,都难以忘怀。 别看明兰小时候特别爱和卫辰斗嘴打闹,其实在她心底里,她最亲近、最崇拜的就是卫辰这个表哥。 她是真正把卫辰当成了自己人,所以才会在卫辰面前展现自己天真烂漫的天性,若是在盛纮和王若弗面前,她始终都是那个谨小慎微、循规蹈矩的庶女。 等明兰年纪渐长,再加上入了寿安堂后受了老太太的教养,她的性情开始变得成熟稳重,对卫辰的感情也慢慢内敛于心,很少显露出来。 但老太太实在是太了解自己这个孙女了,她看得出来,明兰对卫辰的眷恋与爱慕从来都不曾减弱半分,而是如一坛老酒,在时光的沉淀下愈发地醇厚香浓,余韵悠长。 正是因为明白孙女的心意,所以老太太才会如此踌躇不定。 寿安堂里,祖孙俩四目相对,默然良久,正在老太太准备打破沉默时,明兰却鼓足了勇气,先她一步开口了。 只见明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目光坚定,语气决绝:“孙儿求祖母成全!”
果然呐…… 老太太痛苦地闭上眼睛,无奈地长叹一声,许久才睁眼看向明兰,眼神中既有怜爱与疼惜,亦有几分怒其不争的气愤:“那卫家小子就真有这么好,值得你用一辈子的幸福去赌?”
明兰重重地点了点头:“孙儿此生,非此人不嫁。”
“你可想清楚了,你嫁过去只能是媵的名分,头上还有你五姐姐这压着,日后有的是委屈要你受!”
老太太看着眼前倔强的孙女,就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她当然不愿孙女走自己的老路,苦口婆心地劝道:“妻与媵,终归还是不同!何必吊死在这一棵树上,不如寻个家门清正的中上之家,嫁个本分老实的如意郎君,安安稳稳做正头夫人。”
明兰膝行向前,伏在老太太腿上,泣声道:“祖母您在这深宅大院这么多年,难道还看不明白,所谓的妻妾名分,其实全看男人的心往哪儿偏,我们女儿家便是再计较也是枉然。 况且五姐姐与我自幼一起长大,她是什么人我最清楚,此番我能面见皇后娘娘,还多亏了五姐姐帮忙说项,可见五姐姐是有容人之量的,绝不会仗着正妻的名头欺侮于我。”
明兰的这番话,听得老太太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只得摇了摇头,颓然长叹道:“真不知那卫家小子,修了几辈子的服气,竟让你对他如此死心踏地。”
听到祖母语气松动,明兰破涕为笑,用脑袋往祖母怀里拱了拱道:“死心踏地不好么,表哥这样顶天立地的伟男子,寻遍大周都没有几个,若非皇后娘娘开口赐婚,我一个小小庶女,又何德何能嫁给这样的男子?现在这样,其实还是我赚了,只是有些人算不过来罢了。”
“嗯?”
老太太愣了愣,旋即恍然,瞪着明兰笑骂道:“死丫头,你这是变着法在骂祖母昏聩呢,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说罢,就伸出手去呵明兰的痒,明兰赶紧娇笑着躲闪:“祖母饶命,祖母饶命!”
祖孙俩笑着打闹起来,寿安堂中先前的凝重气氛顿时一扫而空,侍立一旁的房妈妈见状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半晌后,老太太气喘吁吁地停下手,身子向后一靠,倚在了软榻上。 看着面前正值豆蔻年华、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孙女,老太太忽然有些羡慕。 或许,真的是我老了吧…… 傍晚时分,盛纮下值归家,听说了皇后娘娘赐婚家中两个女儿的消息,先是惊愕,再是狂喜。 对盛纮而言,子女的婚姻更像是一场交易,一切以家族利益为先,女儿所嫁的夫家,务必要能给盛家的发展增添助力,这才是嫁女儿的意义所在。 虽然一口气赔出去两个女儿,少了一个日后亲家的助力,但卫辰这样的女婿,一个就能顶十个。 年仅十五就已大魁天下,又有圣眷在身,日后就算生熬也能熬成宰辅重臣,这样的人物,若真成了盛家的女婿,少说也可以保盛家几十年的荣华富贵,福泽三代都大有可能。 这笔生意,怎么都不会亏。 唯一的疑虑,就是姐妹同嫁之事,在官宦人家并不多见,传出去可能会给盛家的名声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 不过盛纮对此也并不在意。 说到底,他之所以那么看重家门名声,其实还是利益使然,只要带来的利益足够大,承受一些非议又能如何? 况且这次是皇后赐婚,又不是盛家主动买一送一,这里头的先后关系一变,意味顿时大不相同,锅怎么也甩不到盛家头上。 因此,盛纮得知赐婚的消息后,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做出了他心中最有利于盛家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