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宣德门火起,荣显开门迎叛军入宫,宫中大乱。 然而,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吴牟控制住五城兵马司后,便派出游骑,奔走于汴京城各大街道之上,遇到易燃木制房屋,就向屋顶泼洒火油,扔去火把,放火烧屋。 漆黑的夜色中,燃烧着的火把宛如流星雨一般划过,醒目无比。 没过多久,汴京城中,便到处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势越来越大,照亮了整片夜空。 如此大的火势,很快就引起了开封府辖下巡铺兵的注意。 巡铺兵遍布汴京全城,加起来足有三千人之众,主要负责城中日常的缉盗、防火、扫街等庶务。 如果能够有效地组织起来,这些巡铺兵完全可以作为一支生力军驰援皇宫,对兖王的叛军造成威胁。 然而,这些巡铺兵并不知道皇宫此时发生的变故,当他们看到城中到处火起之时,顿时就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火情之上,立马四散开来,投入到了救火的本职工作中。 这也正是兖王让吴牟派人在城中纵火的目的所在,利用火情来牵制住城中最后一支对叛军有威胁的武装力量,如此叛军便可心无旁骛地进攻皇宫。 汴京城中,火光冲天,负责示警的铜锣和梆子急促地敲响了起来,四面八方都传荡着匆忙慌乱的救火声。 巡铺兵们纷纷抄起水囊、唧筒、麻搭等消防工具救火,投入到距离自己最近的火场之中,忙得焦头乱额,分身乏术。 此时,本在熟睡中的百姓也相继被外面的喧闹惊醒。 打开门看到外面的纷乱,有些人立马抄起家伙什儿,帮忙一起救火; 有些人赶紧跑回家,关门落锁,躲在家里不敢外出; 还有一些人,则是两眼放光,趁乱打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不过短短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子夜的汴京城便由静谧无声变得喧闹嘈杂起来,城中百姓有如无头苍蝇一般六神无主,到处都是人心惶惶,一片兵荒马乱。 混乱波及汴京全城,位于老雅巷的卫宅也难以置身事外。 此刻,卫宅之内,所有人都被叫醒,聚集到了前院。 如兰和明兰听到下人的禀告,都是大吃一惊,她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局面,难免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如今卫辰不在,她们二人便是家里的主心骨,短暂的紧张和慌乱过后,如兰和明兰很快就强迫着自己镇定了下来。 她们先是召集家中护卫健仆,给他们分发武器,让他们点起火把,把守住正门角门,看好后花园围墙,并分出几队人,在院子里四处巡逻,谨防为宵小所趁。 如此一番有条不紊的布置过后,卫宅内原本惊惧不安的人心终于逐渐安定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一直强打着精神如兰也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坐回椅子上,扯了扯一旁明兰的衣袖,悄声道:“怎么样,刚才我表现得还不错吧?”
“何止是不错,简直就是镇定自若,临危不惧,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当家主母的典范!”
明兰笑着打趣了一句,忽而声音低沉了下来,眉头深蹙,轻轻叹了口气道:“看这样子,现在外头已是乱得不成样子了,也不知道夫君在翰林院会不会有事?”
“放心好了,翰林院可是宫闱重地,什么贼子敢去那里撒野?”
如兰有些勉强地笑了,脸上却也同样是难掩忧色。 她的眼光虽然比明兰差了些,却也看得清如今汴京城中的局面,外面闹得这么乱,除了几个巡铺兵以外,居然一直没有军士出来维持秩序,很显然,朝廷已经失去了对于汴京城的掌控。 万一真的有人造反作乱,别说翰林院了,就是呆天子身边也不见得安全,说不定反而还会更加危险。 想到这里,如兰不由面色苍白。 明兰见状连忙小声安慰道:“姐姐放心,夫君他这么机灵,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一定不会有事的。”
如兰紧紧握住明兰的手,重重点头。 …… 此时,汴京城另一边的暗巷内,正发生着一场惨烈的厮杀。 今夜的汴京城,类似的巷战很多,基本都是以十数人为单位的小规模厮杀。 叛军进城后分出来的小股人马、到处纵火的游骑、趁火打劫的盗匪、试图维持秩序的巡铺兵、从五城兵马司吴牟手下逃出来的士兵、以及一些以百姓自发组织起来的护卫队…… 各方力量鱼龙混杂,黑暗中又辨别不清来人身份,狭路相逢之时,一言不合就会开打。 此时这条暗巷之中,两头皆是叛军,将一支七八人的内殿直堵在了巷子里,而被内殿直死死护在中间的年轻人,赫然是刚刚从福宁殿一路逃出来的卫辰。 如今皇城之中已经遍地都是叛军,天子寝宫所在的福宁殿更是被叛军围得水泄不通。 不过在皇城司的指点和帮助下,卫辰还是顺利逃出了皇宫。 当然,这一路逃亡过来,也是把卫辰弄得十分狼狈。 先是走地道出了寝宫,而后又通过一条宫女和禁卫偷情的小路到了福宁殿外,再是上树、翻墙、钻狗洞、趴阴沟…… 这一套下来,逃出皇城的时候,卫辰小半条命都快没了,身上衣服又脏又破,脸上满是污泥枯叶,还不知道在哪儿被蹭了几道血痕。 经历过这些后,卫辰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赵真明明知道出宫的道路,却不自己逃出来。 就赵真那走两步都喘的体格,只怕还没逃出皇城,就已经把自己的身子骨折腾散架了。 不过,皇城司虽然厉害,却也不是万能的,否则兖王叛乱也就不可能发生了。 卫辰一行人历尽艰辛逃出皇城后,还是意外遭遇了一小股叛军,被堵在了这处暗巷中。 夜色下,激战正酣。 七名内殿直呈半圆阵型死死护住卫辰,毫不畏惧地迎上对面二十余名叛军,双方缠斗在一起,人数劣势的内殿直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这固然是因为身为天子亲卫的内殿直足够彪悍善战,但也少不了卫辰在功劳。 卫辰提着一把从叛军身后缴获来的长弓,站在内殿直身后,不停地开弓搭箭。 第一支箭,射入一名叛军的左眼;第二支箭,在第二名叛军脸上开出一朵血花,第三支箭,将第三名叛军心中洞穿。 接连三箭,竟是箭无虚发。 如此三箭过后,当卫辰再度抬手时,对面的叛军脸上已是心惊胆寒,不由自主地开始后退。 七名内殿直见状精神大振,当即齐声大喝,趁着叛军愣神的功夫,扬刀狠狠劈下,再度收割了五条人命。 这些叛军并不知道卫辰身份,只是恰好撞见卫辰一行,想着随手捞个功劳。 见到卫辰他们竟如此棘手,这些叛军当即就没了再战之心,扔下同伴的尸体,匆忙转身退走。 经此一战,几名内殿直已经彻底被卫辰的勇气和果决所折服。 谁又能想到,堂堂翰林侍讲学士,竟有如此精准的箭术?靠着卫辰的箭术,己方仅仅三人受了轻伤,就打退了数倍于己的叛军。 看向正在俯身回收箭矢的卫辰时,内殿直们的眼中都多了几分敬重,一名内殿直向卫辰抱拳询问道:“卫学士,咱们接下来该怎么走?”
卫辰闻言不由低头思索起来。 从汴京到禹州,自然是走西城门最近。不过驻扎重兵的西郊大营就在西城门外,兖王一党若想成事,必然会对这个方向严防死守。 如此一来,西面的城门就去不得了。 这时,卫辰脑海中忽然掠过一张熟悉的面孔。 没记错的话,盛华兰的丈夫袁文绍,似乎就在南面的宣化门驻守吧? 一念及此,卫辰心中顿时有了主意,他抬起头,神色肃然地看向面前的内殿直,沉声道:“咱们往南,去宣化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