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遍虽然有点手生，但也很快上手了。晏沉舟那边却没那么顺利了，在老师手里宛若有生命般的泥团，在他手里依旧是一团不听使唤的烂泥。第一次尝试失败，他又耐着性子试了一遍，依旧没有成功。“晏总，您的手放松一点，让手先顺着机器的方向，慢慢给泥块塑形。”
见好学生宋檀儿没什么问题，方老师起身走到对面，给差生晏沉舟开小灶。晏沉舟抬眸一看，宋檀儿的泥胚已经初具模型，看起来像模像样。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挖了一团泥，丢在轱辘车上。“哎对，这次就很好……别着急，慢慢来……很好，保持住……没事，我们再来一次……”“你可以先去一边儿待着吗？”
晏沉舟头也不抬地打断喋喋不休的老师。本来他刚有点感觉，这人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像是有一百只蚊子在他耳边嗡嗡吵个不停，实在让人厌烦。“方老师，您过来帮我看看吧！”
宋檀儿听见对面的动静，赶紧开口解围。“好的。”
方老师笑着折回来，看着摔成一团烂泥的泥胚，笑着鼓励她，“没关系，我们再来一次。”
“好的老师。”
宋檀儿把烂泥加了点水，重新开始塑形。很快，她就做好了一个花瓶的胚子。形态均匀，造型完美，一点都不像是新手的手臂。方老师眸中闪过惊艳，由衷夸赞道：“你做得真好，你以前学过吗？”
宋檀儿点点头，又给花瓶口修整了一下：“小时候学过两年。”
“难怪你上手这么快。”
方老师对她的技术赞不绝口，“你要是坚持学，现在肯定是名家大师了。”
“您过奖了。”
宋檀儿愧不敢当，当年她学的时候，老师也说她有天赋。不过她小时候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把老师气得不轻。“不过我们老师很有名，很多国际收藏的瓷器，都是出自她的手臂。”
提到当年授业的恩师，宋檀儿眸中都是藏不住的骄傲。方老师被她的表情逗笑：“你的老师是？”
宋檀儿骄傲道：“我当年师从方婉晴老师。”
方老师脸上的笑意僵住，神色有些恍惚。“怎么了？”
宋檀儿敏锐察觉到她的异样，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您……认识方老师？”
方老师点点头：“她是我母亲。”
宋檀儿蓦地瞪大眼睛：“您就是方老师的女儿，方筝师姐吗？”
“你知道我？”
方老师有些意外，顿了两秒，小心翼翼问，“我母亲在班里提过我？”
“嗯，方老师经常你到你，说你很有天赋，后来去学小提琴了。”
好不容易遇到熟人，宋檀儿有些兴奋：“方老师还好吗？”
方筝垂下眼眸，神色有些落寞：“她……去世了。”
宋檀儿手上动作一僵，想到那个干练的女人，她心里有些发闷：“抱歉。”
方筝摇摇头，抬眸朝她温柔地笑了笑：“没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可是泛红的眼尾，还是出卖了她很伤心的事实。宋檀儿有些懊恼，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我做好了。”
晏沉舟忽然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我看看。”
方筝抬眸一看，一时哑口无言。“噗！”
宋檀儿没忍住笑出声，他做得那是一坨屎吗？见晏沉舟怨念地看过来，她赶紧敛起笑：“其实蛮可爱的，是不是方筝师姐？”
压力给到方筝这边，方筝张了张嘴，实在很难违心说出不错的话。“我重新做一个。”
晏沉舟也没为难她们，把那坨泥巴扔掉，重新开始拉胚。经过他这么一打岔，原本僵硬的气氛，也慢慢变得活络起来。宋檀儿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方筝师姐，我听方老师说你不愿意学制瓷……”当初方老师提起这个不愿意继承自己衣钵的女儿，还是一脸惆怅和气愤。谁承想，现在她不仅继承了母亲的衣钵，还在这个领域崭露头角。“嗯，我去学小提琴了。”
方筝自嘲地笑了笑，“当时年纪小叛逆，什么都不懂。”
那时候因为母亲沉迷自己的事业，对她疏于照顾。她对母亲诸多不满，所以事事都想跟她对着干。她们几乎从小吵到大，最后一次吵架，依旧是因为制瓷的问题。那时候她已经大学毕业了，小提琴也早就被她束之高阁，母亲想让她来瓷器厂工作，她自然不肯答应。“那晚我跟她吵了一架，就离开去朋友家了。”
方筝垂着眸，没有再说下去。宋檀儿敏锐地意识到方老师的死，可能跟这次吵架有关。她微微侧过身，语气认真道：“方老师肯定不会怪你的。”
方筝摇摇头，语气里带了点颤音：“她半夜脑溢血……等二天被发现时，人已经不在了。”
尽管早就猜到答案，可是她亲口说出来时，宋檀儿心口还是猛地揪住。这种母亲因自己而死的内疚，如同跗骨之蛆，让人不得安生。她抬了抬手，终究无力地垂下，只是轻声安慰着。“那也不是你的错，你别自责了，你好好生活，就是对方老师最大的安慰。”
方筝抬眸，在她的眼中看到深深的难过，心口忽地颤了颤。“嗯！”
她重重地点了下头，“我会好好的。”
十年时间，就算再自责，也该释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