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到了这幅模样,她不曾后悔。
当初若没有温棠,她或许早就死在路边了。
是温棠把她从深渊里拉了出来。
是温棠教会了她,人和人之间的羁绊。
没有那些情感的认知,她不会有继续苟延残喘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她早就绝望了。
没遇到温棠前,她就是一个空有人类身体的机器。
遇到温棠后,她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林路不想去纠结她这么做的理由,她假死,她和储寒枭的关系,她要杀她的理由。
每一件,她都不想去深究了。
心口处的钝痛,空白过后的大脑,剩下的是嗡嗡嗡的轰鸣。
以及……
过往那些陈旧的回忆。
空气里浓郁的血腥味蔓延,愈发地刺鼻。
储寒枭怔愣过后,脸色近乎扭曲。
他没想到,这个温棠,还真出手了!
不是说是爱吗?
这就是爱?
恕他不懂,如果爱是这种东西,那他果然应该杀光秦家所有的人。
“行了。”储寒枭上前一步,拍了拍温棠的肩膀。
触碰下是一片湿冷的凉。
温棠纹丝未动,表情冷地像一具毫无感情的尸体。
储寒枭微微挑眉,哦豁,看来身体上的反应比她的嘴巴要诚实的多啊…
“叙旧就到此为止吧。”储寒枭笑,“影,黄泉路上也别怪我啊,是温大小姐给你下的毒,也是温大小姐刺的你,我可什么都没干。”
“不过……”他说着,身子微微前倾,“这匕首么,我还是要拿回来的。”
既然影马上就要死了。
他就好好利用下这具尸体,蛇律他们在来的路上了。
只要他利用好了。
要么,反恐的其他人可以为他所用;要么……全部在这里一网打尽!
……
储寒枭愈发地兴奋,嘴角逐渐扩大的笑意,五官近乎兴奋地扭曲。
他的手缓缓朝着林路胸口的那把匕首刀柄伸去。
正打算抽出来——
骤然,原本坐着一动不动的少年,却整个扬身而起。
绑着的麻绳和木椅,瞬间四分五裂!
储寒枭瞳色一震!急忙抽回手!
可已经来不及!
林路反手攥住了他的胳膊,利落地反转,空气中只传来清脆的咔嚓声。
下一秒,男人的惨叫响彻整栋废旧的大楼!
她没摘黑布。
双手力道不减,储寒枭被她硬生生地卸掉了一条胳膊!
男人脸色痛苦地扭曲着,好不容易挣脱逃离,整条胳膊传来钻心的疼,让他不住地冒出冷汗。
她不是要死了吗!?
怎么还有力气挣脱!
他大意了!
“所有人!全部给我上!给我杀了她!”
储寒枭爆裂出声,四面八方涌来成片的黑衣人,从窗户接连跳入。
一刹那。
整个仓库,黑压压的一片彪悍的威武大汉,个个蓄势待发,有人持枪,有人持刀。
而站在中间的人,手无寸铁,却依然一动不动。
左边的胸口鲜血涓涓流出,眼睛上的黑布依然绑的严实。
手腕,脚踝,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都是勒出来的鲜血斑驳。
而当事人却似乎一点不知道痛。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针管一样的东西,旋即注射进自己的胳膊。
是她问顾清要的有奇效的止痛针。
早猜到会派上用场。
能瞬间止疼。
只不过只有十分钟。
凭借着方位辨认,她侧脸,被黑布蒙着的半张脸之外,惨白一片。
林路朝着温棠站的方位一指。
渗血的唇瓣微微张了张,沙哑的嗓音仿佛被砂砾磨损。
“站远些。”
“你我之间……话还没谈完。”
伴随着这声落地。
原本一动不动的少年整个悬空跳起!
飞速移动的身影,穿梭过重重黑压压的人海,连接成片的虚影。
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响起。
继而连三地被踹飞又落地。
她就像一个无情的割裂机器,所过之处,到处是人仰马翻的痛呼。
眼看着一个又一个自己的部下竟然被干倒了!
储寒枭的脸色愈发地难看!
她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还能打出这个水平!
“不用留活口!给我杀!”他大声呵斥,砰砰砰的枪响接二连三。
温棠木然地站在一旁,没动。
垂落在腰间的手,却蓦然攥进了掌心,指甲刺破的鲜血,已经分不清是林路身上飞溅出来的血,还是自己的。
即便是在绝境了,即便是千军万马包围,枪林弹雨落下,稍不留神就会受伤,亦或者是毙命。
你也不想看见我的脸。
是吗。
温棠木然地看着前面混乱的打斗中心。
眼前虚晃而过的,是少年蒙着眼睛的脸。
清透,绝美。
每一寸都长在她喜欢的点上。
却透着前所未有的陌生。
温棠掌心不自觉地用力,鲜血沿着她的指甲缓缓滴落。
从未像现在这一刻。
她如此迫切地希望,林路能冲过来,亲手杀了她。
……
乱杀。
一片混乱的绝杀。
几十个人尽数倒下。
枪支和子弹飞了一地,墙壁上到处是子弹留下的窟窿。
有人痛呼,有人死亡。
有人逃亡地匍匐,有人被面前的恐惧吓破了胆子。
倒下的一个个。
却唯独没有倒下那个堪堪撑着地面,才能稳住身形的少年。
打斗的过程中,绑着的黑布已经散掉了一边。
她却依然没睁眼。
单手撑着满是砂砾的地面,空气里浓郁的血腥弥漫。
储寒枭已经不见人了。
整个混乱的现场,还唯一站着的,是不远处的温棠。
她的手里拿着随地捡起的枪。
晃着身子一步步地朝着林路走了过去。
“睁开眼。”温棠睥睨着她,双手握着手里的冰冷物什,咔嚓声后,子弹上膛。
对准了林路的眉心。
林路咳了口血,单膝跪地,眼睛却依然闭着。
“我让你睁开眼!”
温棠握着枪颤抖,近乎嘶吼。
爆裂的眼珠子里血丝狰狞遍布。
原本殷丽漂亮的脸,此刻泪痕和血痕交错,斑驳地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林路抬手,轻擦了下唇边。
止疼针的药效过了,漫无边际的痛楚从神经末梢传遍全身。
她的身上没一处好的。
衣服也破掉了许多。
“在秦家的时候,你给我抹药,我就感觉到不对劲了。”林路哑然出声,失笑,“但是我还是选择了相信。”
她顿了顿,长吁了口气。
现在她每说一个字,大脑就会被满身的疼痛晕眩一秒。
“我不会睁眼。”
“我不会让你亲手毁掉我和她的过去。”
她情愿相信,温棠已经死在了几年前。
带着她们两年生活的过往,点点滴滴。
林路抬手,拂过自己左边血肉模糊的位置,轻轻地按住,那张灰败却依然绝色的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这里……”
“她永远在这里。”
言罢。
少年强撑着的身子,如同破败而精致的布娃娃,重重地砸进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