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或者说是光熹元年,五月二十四,日头刚刚偏西,张让就得到了来自何苗的传信。 而听到传信后,聚集在张让宅邸中的诸位常侍、黄门几乎绝望……当然会绝望,实际上,早在丁原火烧孟津、董卓上书诛宦,何太后将他们撵回家以后,这些人就已经绝望和后悔了。 现在回头想想,他们最不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出卖蹇硕,蹇硕的兵权其实才是他们最大的倚仗。 不过,绝望之余这些人也做好了其他准备,实际上,早在公孙珣报捷的奏疏到达洛阳那一天,这些人就开始重新串联了。因为那个时候张让等人就已经反应过来,他们的妥协注定毫无意义。 毕竟,一旦公孙珣这个不讲理的人引兵南下,谁也保不住他们,何进都保不住。 所以,必须要反抗。 而袁绍这一次祸及家人,只不过逼得他们进一步下定了决心而已……再不决死反抗,非但自己性命不保,连家人也要牵连,如此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五月二十四,下午,张让离开了密室,来到侧院去拜会自己的儿媳妇何氏,这是何进同父妹,是何苗同母妹,也何太后同父同母的胞妹。 而甫一见到何氏,身为公公的张让便跪地叩首,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请自己的儿媳妇去见何太后,准许他们这些常侍、黄门入宫,再伺候太后、新天子两日,因为他们这些人知道‘不容于大将军’,所以准备各自归乡了。 何氏如何见过如此阵仗?几乎是立即答应,并即刻入宫去了。 五月二十四日傍晚,诸常侍、黄门重返宫中。 而与此同时,何进也终于在何顒、逢纪等人的提醒下想明白了眼下局势。 五月二十五,上午,何进见到了自己派出去的募兵首领之一,王匡。后者募兵数千,驻扎在城外二十里处,其本人则领其中数百精锐,直接进入到了洛中。 这个人的出现,让何遂高大喜过望。 五月二十五,中午,何进接到太后旨意,要求他前往嘉德殿议事,而刚刚得知自己兵马到来的何遂高也不以为意,便径直前往位于南宫的嘉德殿。 这里多说一句,嘉德殿是南宫正殿,天子日常办公休息的地方,也是大朝会举行的地方,距离尚书台很近,而当日南宫火灾后重新整修过一遍,倒也金碧辉煌。 不过,即便是去位于南宫的嘉德殿,即便南宫虎贲军首领如今乃是袁术,何进依然有所准备,他提前招呼了袁术,而且,还先往尚书台一行,在那里招呼了尚书台的侍卫与诸位尚书,这才不慌不忙往嘉德殿而行。 下午时分,兄妹在殿上相见,结果一如既往,何氏请求自己兄长放过十常侍,而何进却请求自己妹妹不要再维护这些人……只不过今日刚刚添了兵马在手,昨日又为此事与何苗撕破了连,何进的腰杆子挺的格外直,说话也冲了许多。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要诛杀十常侍! 兄妹二人不欢而散,而何进却并未出宫,而是转到尚书台,与诸位尚书议论政事,一直到傍晚,才准备出宫。 “大将军!”
公孙越持文书往尚书台而来,却是迎面撞上了将要出宫的何进。 “文超可是许久未到我府上了!”
何进见到公孙越自然是满脸笑意。“如何啊,今日可有空闲?”
“大将军邀约,越自然不敢推辞。”
公孙越当即轻笑答道。“晚间一定叨扰。”
何遂高闻言扶着腰中仪刀愈发大笑:“再过一个月,万事平定,你兄长也来洛中,咱们就可以放下心来,随时相聚了。哪里现在,连日辛苦,想喝一杯酒水都不敢轻易放纵。”
公孙越也是不由陪笑。 “不耽误你做事了。”
何进见状便兀自扶刀而走。“晚间莫忘了过来。”
公孙越躬身相送。 而眼见着何进将要转身,这位黄门侍郎却是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一事来,便复又喊住了对方:“大将军!”
“何事?”
正好走在一名虎贲军武士身侧的何进不以为意,转身相询。 “我兄长私信于我,让我提醒下你,如非万不得已,事成之前莫要轻易入北宫!”
公孙越正色言道。“尤其是阉宦昨日重入北宫,那就更要小心了。”
“我晓得了。”
何进当即颔首。“我如何会如此愚蠢?”
言罢,二人各自转身,一往中台而去,一往宫外方向而走。 然而,公孙越尚未入中台,何进尚未转弯,便忽然有一名小黄门匆匆跑来,然后飞奔到何进跟前下跪:“大将军!太后有诏,请你再回去嘉德殿一趟。”
何进冷笑一声,却是不以为然,便兀自又往嘉德殿而去了。与此同时,全程听到如此言语的公孙越也并未在意,而是继续去送他的文书……毕竟,嘉德殿就在尚书台旁边,而这里是南宫,不是北宫! 北宫是天子居所,也是后宫所在,是宦官们的根基,而南宫却不是宦官们的老巢!这里有御史台、尚书台,一墙之隔就是铜驼大街,大街对面就是各种官寺衙门,那里满满都是何进的人。 甚至就在南宫内,嘉德殿旁,大将军和士人们就有一处共有的据点。 没错,就是公孙越正要进入的尚书台。 此时此刻,南宫的虎贲军归袁术节制,而尚书台的侍卫们更是早早被替换为心腹之人,只听录尚书事的大将军与太傅袁隗二人的招呼。 如此局势,如何去不得旁边的嘉德殿? 实际上,何进中午就已经去过一次了啊,还在那里跟自己妹妹吵了一架,此时太后再次召唤,不外乎是想接着吵或者干脆服软……有什么不能去的? 就这样,五月二十五黄昏,何大将军再度来到了嘉德殿殿下,按照礼仪,他需要在殿前禁挞处脱履下刀,然而,其人刚一坐下,鞋子只脱了一只,就赫然发现,身边突然出现了数十名手持利刃的宦官。 而为首的,赫然是头发早已经花白的张让、赵忠、段珪等人。 双方相顾无言,到了这份上,也不需要什么言语了。而沉默中,何进忽然起身,只穿着一只鞋子便试图逃窜出殿……只要逃到中台,他都还能有救。 十几名宦官也毫不手软,众人蜂拥而上,乱刀齐下,而何进身中数刀,却依然冲出了禁挞,来到殿下。不过其人到底是挨了数刀,根本无法支撑,最后是被担任尚方监的中黄门渠穆赶到殿下,一刀毙命,复又割下了他的首级。 身系洛中,甚至整个天下平衡的大将军何进,一命呜呼。 平心而论,这次杀戮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不要说何进本人,若是公孙珣甚至公孙大娘在此,面对如此情形,恐怕也都会茫然失措的……要知道,长久以来,公孙大娘这个三把刀一直认为何进入宫而死的宫殿就是宫殿,后来知道了南宫北宫以后,更是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北宫。 而即便是在南宫尚书台养过一阵子鸡的公孙珣也是如此,他老早就从潜意识里认为,何大将军‘将会’死在北宫。 但实际上,无论是眼前还是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中,何进都是死在了南宫,死在了距离尚书台极近的嘉德殿。 而且,这次死亡并不足够称得上是政变,更多的像是刺杀,因为即便是何进死了,南宫仍然不在,或者说不全在宦官们的控制之下。 杀了何进,阉宦们便兵分两路,一路自然是曾为大长秋的赵忠出面,往宫城上去联络虎贲军中的旧部,以太后的名义去封锁宫门;另一路,却是张让、段珪等人急切草拟伪诏,任命亲宦官的公族许相为河南尹,樊陵为司隶校尉,并携带何进首级往尚书台传诏。 不过,两路全部受挫! 对于何进来说,虎贲军们不可靠,但对于阉宦而言,虎贲军们同样不可靠,大部分虎贲军选择了追随赵忠,立即封锁宫门,但仍然有不少人虎贲军选择立即逃窜,去宫外传递消息,就在南宫外铜驼大街上等候的何进心腹吴匡等人立即得知道了何进的死讯,然后即刻鼓噪,试图进入南宫,却被那些忠于宦官的虎贲军给拦在宫门前。 而中台处,吏部曹尚书卢植接到了宦官们传递来的白板诏书后,也是第一时间产生了疑虑……因为这个任命不可能出自录尚书事的何进与袁隗之手。原本正准备离家的诸位尚书、尚书郎稍一讨论,便明白要出大事了,于是即刻封锁尚书台门窗,并开始拔出仪刀守卫。 “大将军何在?”
等到身后准备妥当,卢植更是第一时间出中台喝问。 迎接他的,则是一个中黄门奋力掷进来的何进首级。 场面一时令人惊愕,跟着卢植出来的诸多年轻尚书郎也多有失色。但卢植只看了一眼,就一言不发,干脆利索的从旁边还有些茫然的虎贲军侍卫手中夺戈而立,公孙越见状也是长叹一口气,然后同样从侍卫手中夺走长戈去维护卢植。 这次轮到张让这些人茫然失措了,他们经历了那么多风雨,却是第一次看见正经的士人,还是海内名儒,面对着他们亮出了兵刃。 无奈之下,张让等人下令强攻中台。 但是,由于虎贲军的不可靠性,由于吴匡等人还在宫门前,兵力不足的张让只能让宦官们持刀向前,而中台本就是高台宫殿,他们居然一时僵持难入。 五月二十五日晚,虎贲中郎将袁术得到了自己部分属下的汇报,换言之,袁氏抢在所有人之前,第一时间知道了大将军的死讯。 听到汇报的袁隗手足无措,仓促之下,只能招来自己三个侄子,就在自家院中讨论。 “叔父大人是什么意思?”
袁绍咋一听到此言,第一时间也是慌乱无措,但很快,不知道为什么,他就陡然握紧了腰中刀把,语气居然也变得平静了下来。 “我不知道。”
袁隗茫然应道。“我是问你们,如今大将军突然被杀,你我如之奈何啊?”
“南宫局势如何?”
袁绍勉力朝袁术问道。 “不知道。”
袁术额头之上满是汗水,却到底还能应声而答。“虎贲军一大半留在原地听了赵忠的命令封锁宫门,倒也有一小半来寻我,然后还听说中台那里似乎也在僵持不下……” “吴匡在何处?”
袁绍突然打断对方问道。“对大将军最忠心的吴匡现在何处?逃散了吗?”
“在宫门前聚集,进退不能!”
袁术这才想到另外一个情报。 “这是机会!”
袁绍听到此言,几乎是立即声音颤抖了起来。“叔父大人……大将军的势力没有离散,也不可能这么快离散,而洛中人尽皆知,大将军和我们袁氏是盟友!若此时我们能为大将军报仇,就可以夺取何氏的所有东西!从此袁氏一家独大,比当年霍氏还要强横!我们原本不就是这么计划的吗?不过是何进突然死了,不需要我们再费心思与他争权了而已。”
“若如此,天下人如何服我们袁氏?”
袁基也是突然满头大汗。 “我们袁氏为天下人诛杀宦官,谁不服我们?”
袁绍凛然反问。“兄长难道不知道,天下苦宫中数十年了吗?!”
“何氏还有车骑将军在!”
袁术嗓音微颤,本能去捻须的手也有些发颤。“二人虽然向来不合,也无血缘,却终究是兄弟。”
“告诉吴匡那些人,何苗是阉宦一伙的,大将军之死就是他们所为,让那些武夫趁乱杀人!杀了何苗,何氏的权势就都是我们的!”
袁绍当即回复。 “公卿中也有反对我们的。”
袁隗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下自己的侄子。 “也杀掉!”
不知不觉间,袁绍已经呼吸粗重了起来,胸膛也愈发挺直。“这件事情叔父和兄长来做,以叔父的名义召集群臣,就在咱们家里,杀掉那几个素来与阉宦走得近的公卿,以作警示!”
“城外有外兵!”
袁基忽然又提醒道。“丁原、董卓、桥瑁……” “这恰恰是我们的优势。”
袁绍似乎早有所料。“若非是有此外兵,我还未必敢替大将军复仇……三路外军,董卓是叔父故吏,桥瑁素来与我交好,先不惊动他们,待洛中事定,大义在手,我们再驱使董卓、桥瑁去兼并掉丁原,那局势就彻底在我们手中了。”
叔侄四人,一时沉默。 “可是……说了半日,如何要为大将军报仇?”
一片沉默之中,袁术忽然想到一个最根本的问题。“阉宦们现在在宫中。”
“那就攻打南宫。”
袁绍面无表情。“你去找吴匡,我去找刚刚募兵回来的王匡,一起攻打南宫。”
叔侄几人再度沉默了下来。 “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一时间,袁绍勃然作色,而且居然只是对着袁术大怒。“这个时候,要么去打南宫,让我们袁氏彻底成为天下仲姓,要么你我兄弟就只能学当年党人那般远遁山海!叔父和袁基可以有退路,你跟我有吗?!”
袁术怔了一下,却是忽然转身而去。 袁隗、袁基面色苍白,看着袁绍诺诺不语……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至亲之人一般。但袁绍并未停留,他拔出自己腰中从未染血的佩刀,只是看了一眼,便兀自拖着白刃向外而去。 五月二十五日晚,袁术引忠于自己的少许虎贲军,外加大将军所属从事吴匡,一起引兵攻打南宫。 稍晚,袁绍寻到刚刚募兵回来的王匡,仓促召集了数百人,加入到了攻打南宫的队列之中。 五月二十六日清晨,袁绍、袁术、王匡吴匡,联手攻入南宫宫墙,并汇集了中台诸位尚书、尚书郎,政变的具体讯息被彻底传播开来。 五月二十六日上午,得到讯息洛中所有政治势力不再犹豫,几乎是全部出动。 车骑将军何苗引兵入宫,试图救出自己的妹妹和外甥,并为兄长报仇;隐藏在刘宽故邸中的田畴,也即刻动员,率数十义从杀入南宫,以求解救公孙越与卢植;董卓亲弟董旻也不敢怠慢,匆忙中也带数十西凉兵攻入南宫;而西园各部,冯芳、曹操等有阉宦背景之士人被剥夺兵权,但旋即他们就各自回家带些许兵丁入宫,参与攻杀阉宦,以示清白;至于其他种种,各处府台、官邸,纷纷派出各自侍卫,去入宫攻杀阉宦。 诚如袁绍所言,天下苦宫中数十载了! 何止是袁绍不愿意再忍,满朝文武,天下士民,谁愿意再过之前灵帝在时的那种日子?! 而换个角度来说,当前一日卢植见到何进的首级,第一反应不是斥责,而是去夺戈的时候,张让、赵忠等人的拼死所为,就注定只是困兽犹斗罢了! 士人们为了自保拿起了武器,然后瞬间便发现,所谓皇权、宫廷都是那么的可笑。 五月二十六日中午,得到消息的太傅袁隗心中大定,立即以勾结阉宦叛乱的名义,在自己府邸中公然处决了同为公族却偏向阉宦的许训与樊陵。 五月二十六日下午,南宫大半被反宦官势力攻陷,宫城着火,火光中,就在嘉德殿前,吴匡以为大将军报仇的名义,联合董卓弟弟董旻,突袭杀死了车骑将军何苗,城中各处也开始趁机火并攻杀,北军、西园皆有动乱。 五月二十六日晚,到二十七日清晨,南宫几乎全部沦陷,袁绍凭借着自己的威望,下令封锁宫门,反过来在宫中屠杀宦官。 一时间,无论是否有位阶,是否有恶名,南宫宦官几乎被愤恨了几十年的士人们尽数屠杀,甚至有胡须少的侍卫、御史、尚书郎被误杀。 而就在此时,趁着袁绍等人大开杀戒,宣泄愤恨之时,张让、赵忠等人却突然挟持何太后、天子刘辩、陈留王刘协三人逃出南宫,试图经过南宫北宫之间的御道逃入北宫。 然而,当这些人仓惶走到御道之中,却忽然又听到身后动静不断,兼有惨叫声出现,回过头来才发现,居然有数十人各自持械追来,而为首一人,御道中的铜灯下看的清楚,其人高冠白发,身长清瘦,持戈而来,居然正是卢植卢子干。 “卢公为何追索太后与天子仪架?!”
张让抱住天子刘辩,转身执刃厉声喝问。“南宫有贼人作乱,烧宫截杀,血流满地,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将太后与天子送往北宫安置难道不对吗?!还是说你要当着天子的面作乱,让我们血溅到天子身上?!”
“事到如今,何必还做乱言?”
卢植持戈相对,须发皆动。“你们依仗天子权威,作威作福,祸乱天下,到了今日还要以天子、太后为质吗?!”
“你到底想如何?”
赵忠推太后何氏向前,却也是厉声作色。“真要对太后、天子刀兵相对吗?”
“我为人臣,岂会对天子、太后动刀兵。”
卢植当即凛然作答。“但今日你们也不要想再有所为,你们挟持着天子与太后到何处,我自然会跟在何处……我倒想看看,你们到底还能如何?!”
“张、段两位常侍先带天子与陈留王入北宫。”
宦官们闻言个个色变,倒是性格偏狭的赵忠怒极生笑。“我与太后在此与卢公好好辩一辩!”
张让等人大喜过望,立即转身逃走,一时间只剩下赵忠一人挟持太后立在御道之上与卢植等人对峙。而卢植、公孙越、田畴等人率领的人手虽然很充足,但碍于何太后惊慌失措,只知恸哭,却居然一时不能奈何。 “太后!”
卢植上前数步,持戈而言。“现在素来臣处,赵忠不敢杀你……” “太后莫哭!”
赵忠也居然是何太后开口道。“老奴也想问你一件事。”
太后闻言惊慌不已,想要动作,但却手足俱麻,想要做应声,却居然声音嘶哑,不能说话。 “无妨,太后只管点头摇头便是。”
赵忠愈发冷笑。“老奴想问你,当年你毒杀了王美人,先帝要废你,难道不是我们这些人合力掏出几亿钱贿赂了先帝,才保住你的位子吗?”
何太后当即点头不止。 “可为什么,我们屡屡示弱,屡屡恳求,不过是求活命而已,可大将军却不愿给我们机会呢?甚至还要族诛?这算不算何氏负我们在先?”
何太后再度点头,却又哭泣摇头。 “你们这些阉宦之流,祸乱天下,人人皆欲诛之,大将军要处置你们,这叫不因私而废公!如何算负你们?”
愤然出声的,乃是跟来的义从首领田畴。 “放屁!”
赵忠终于勃然大怒。“天下祸乱固然有我们这些人的责任,但只有我们有责任吗?卢子干,你是海内名儒,你来与我说……我们这些阉人固然污秽不堪,可从袁氏以下,满朝公卿,从你的学生公孙氏以下,遍地边将牧臣,乃至于你这样的名儒世族,又有几个是个干净的?!杀了我们,天下就能太平了?”
田畴张口欲驳,却被沉默不语的公孙越示意拦住。 然后,立在最前面的卢子干不慌不忙,依旧是持戈而对:“赵常侍所言,确实无可辩,诚如你所言……杀了你们,天下未必能够太平!但不杀你们,天下就永远太平不了!你以为呢?”
刀兵火光之中,赵忠居然沉默了片刻,然后其人却是忽然向前猛地推了一把,将太后何氏推向了卢植怀中,卢植赶紧接住,而赵忠却是趁机在御道中后退数步。 公孙越、田畴立即向前逼近。 然而,失了倚仗的赵忠不慌不忙,却居然又持刀笑了出来:“卢子干……你不能驳我言,我也不能驳你的言语。但我还是想问一问你,你想过没有,何进已死,何苗也死,如今我们这些阉人若是也被你们杀光了,那无人扶持天子,会不会反而天下大乱呢?”
卢植一手扶着太后,一手持戈,居然沉默以对 “我晓得了,你想到了,却因为对我们这些阉人有与怨气而不愿意放手。”
赵忠愈发大笑,宛如痴狂。“天下人都说我们阉人自私,但天下人却不知道,你们这些士人才是最自私自利之人!天下人都说我们阉人玩弄权术,但天下人却不知道,你们这些士人才是最无君无父之人!我赵忠堂堂大长秋,岂能落入你们这种伪君子手中?”
说完,一直后退的赵忠忽然止步,然后不顾身前数把逼近的白刃,竟是突然横刀自刎,血溅五步,洒满御道。 “遣一半人护送太后去崇德殿安置!”
停了半晌,须发花白的卢植方才出声,却依旧面色如常。“咱们接着追!”
————我是血溅五步的分割线———— “中平末,何进死,南宫流血,张让等常侍因挟太后、少帝及陈留王,劫省内官属,从复道走北宫。尚书卢植执戈追于道中,让等先走,独忠持太后断路。植仰数,忠亦愤:‘祸天下者,岂独吾辈阉宦?公卿以下,谁能忠廉?杀吾便可求汉室太平乎?’植从容对曰:‘不杀汝辈,则汉室终无太平!’忠惭,乃释太后,自刎于复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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