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公孙珣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居然是睡在秦罗敷怀里的……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继续躺下去好了。 然而,就在这时,坐在榻上,抱着自己夫君秦罗敷居然也睁开了眼睛,然后戏谑问道:“郎君醒了吗,一夜枕的可舒服?”
“哎……”公孙珣无奈应声。 俗话说,温柔乡即英雄冢,公孙珣是真不想起来,偏偏他面子上又抹不开,便一时犹豫,似乎是要挣扎起身。 “郎君若是还有些疲乏,不妨再躺一会。”
秦罗敷以手抚过对方额头,轻声失笑。“反正已经躺了一夜,罗敷也不在乎这一时。”
公孙珣闭上眼睛,甘之如饴。 须知道,他一妻三妾,赵芸自不必说,其余三妾也算是特色分明……如卞玉,向来温柔体贴;如冯芷,向来小心奉承;如罗敷,倒是常有青春之态。 而昨夜今日罗敷的举止,难得如卞玉一般温柔,倒是因为昨日晚间二人聊起赵国往事,罗敷得了自家郎君之言,觉得家中应该无碍,又说起幼女在辽东更是安心,这才放下心来,难得水乳交融。 当然,换做公孙珣的角度来说,却是他来到涿郡以后,忧心大战连绵,所以向来劳心劳力。而昨日那场意外捕捉战机所获的大胜,却基本上称得上是奠定胜局。经此一战,十日之说,七八日之言,都不再只是鼓舞人心的话语。 他才如此放纵。 醒掌一郡权,累卧美人膝,这场春困之下的回笼觉倒是格外让人沉醉。 …………………… “夫君!夫君……” 公孙珣再度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妻子赵芸赫然出现在了罗敷房中的床榻之前,也是让他一时惊悚,宛如梦中。 “夫君!”
赵芸无奈提高了声音。“不是我不想让你睡下去……吕子衡、娄子伯、王叔治,这三人都在门前等你……说是黄巾军好像要攻城了,文超弟在城头引着诸将暂时应对呢!”
公孙珣闻言怔了一怔,然后翻身抱住了罗敷的腰肢,居然要继续睡下去! 此举立即引得原本就面色古怪的秦罗敷笑出了声。 立在榻前的赵芸也是无言以对,半响方才攥拳喊道:“我没骗你!你也不是做梦!”
公孙珣头也不回,只是闷声在自己爱妾怀中应道:“我知道不是做梦,你替我传话,让阿越都督前线,子伯参赞军务,子衡留守郡府,叔治总揽军务后勤,义公领义从不动……其余诸将听他们前四人调配,若有冲突以子衡为主!”
赵芸愈发无言,但还是勉力提醒:“夫君,外面在打仗……你就不怕被人笑话?!”
“不怕!”
公孙依旧不愿回头,可声音却终于变得清晰了起来。“而且夫人还要告诉诸将,今日上午春光明媚,风和日旭,我要在房中宽衣解带,临窗高卧以读《春秋》,兼思周公之贤,除非敌军有援兵忽至,否则午时之前不要来打扰我!”
赵芸这才有所醒悟,但一看到对方依旧抱着秦罗敷的腰肢不动,却也一时气闷:“那我便去替你传令……你继续‘读《春秋》,思周公’吧!”
罗敷被抱住腰肢,只能憋着笑在榻上微微低头相送,赵芸无奈摆手,也是赶紧离开。 其实,诚如公孙珣所想的那般,不管城外黄巾军发的哪门子疯,可若是没有援军忽然到来的话,那就不必有什么担心……交给吕范那些人,自己在房中高卧,岂不美哉?! 就这样,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感受着罗敷双手在背部的抚摸,公孙珣大概是真的连日疲惫,居然又睡过去了。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中犹怀抱。 公孙珣在这里继续温柔乡,外面的涿县城墙处,尤其是直面黄巾军营盘的东南两面城墙,却迅速的变成了修罗场。 当然,死的绝大多数是黄巾军……这日上午,不等昨日大胜的汉军重新组织起来继续出城扫荡,大量的黄巾军士卒就扛着最普通最简朴的撞木、长梯,进行了蚁附攻城。然而,这些黄巾军士卒士气低落,战力可笑,撞木和长梯也都只是临时组装的,不堪使用。故此,面对着局部战场数量并不处于弱势,而且还士气高涨、修整齐备的汉军,他们几乎是一触即溃。 等到公孙越和娄圭获得了正式指挥权,下令让关张牵魏等骑将各自引百人骑兵出城沿城墙根一番扫荡后,黄巾军更是在城下血流成河,一时惨不忍睹。 然而,骑兵撤回以后,过了中午,勉强修整一二的黄巾军居然再度来袭,这一次大概是在后营专门耗费时间和精力整理和制作了器械,所以撞木和梯子显得牢固了很多……但也仅此而已,依旧是在坚城之下毫无建树。 等到骑兵再次出去扫荡时,黄巾军不等鸣锣收兵,便纷纷仓惶逃窜了。 “彼辈到底是怎么想的?”
娄子伯看着城下密密麻麻惊慌逃走的黄巾军士卒,愈发难以理解。“此时不该深沟壁垒,小心严防死守吗?为何要攻城?!”
一旁的诸将,从公孙越往下,纷纷无言以对。 “能有什么?”
神清气爽,精神抖擞的公孙珣扶着佩刀昂然走上城头,身后则跟着负责后勤的王修。“不是贼军主帅太蠢,便是他控制不住营中局面了,又或是二者兼有……” 众将赶紧纷纷问候。 “不必多礼。”
公孙珣居高临下,先是看了眼城墙下方和前方的黄巾军尸首,又盯着对方的营盘看了起来,却是微微眯眼。“既然到了这种地步吗?”
“君侯是何意?”
刘备大着胆子问道。“到了哪种地步?”
“无他,”迎着满是血腥味的春风,公孙珣蹙眉言道。“我本以为经过昨日一战,黄巾贼骑兵尽丧,我们可以放开手脚大肆袭扰,这样七八日间便能举众反扑……可今日一看,彼辈多了如此多的伤亡,怎么感觉已然是摇摇欲坠了呢?”
众将一时若有所思。 “叔治。”
公孙珣扭头问道。“城中征兵进行的如何?”
“黄巾贼之前初来时军势如此浩大,大户们不敢再藏私,后来我军又多有取胜,良家子们也都放开了顾虑……故此,倒是一帆风顺,如今城中可用青壮已经勉强过万。”
王修依旧是从容应对。 “可能出战?”
公孙珣继续重复了五日前的对话。 “还是之前所言。”
王修坦诚道。“将军强要出战,别的倒也罢了,可军械却不足以供应新募之军,如今城中便是只以长矛为主,不锻刀剑,也不过是准备四千多支矛,发动城中百姓制作的箭矢,也不过是区区五千多筒,还都是那种不堪……” “足堪使用了。”
公孙珣指着城外黄巾军营盘微微笑着打断了自己的爱属。“只要一波冲锋,打下对方营盘,军械不就充足了吗?正如昨日一战后反而多了七八百匹马一般……没有军械,黄巾贼自然会给我们送。”
“君侯说的不错。”
有人忍不住插嘴道。“之前几日在黄巾贼营中反复,倒是看他们准备充足……若打下对方营盘,怕不止是军械,连钱粮都能大有收获。”
王修当即闭口不言……这就不是他的职责范围了,他只是如实汇报了自己的工作而已。 “会不会有些仓促?”
娄子伯勉力问道。“君侯,明日后日间,再消耗贼军两日如何?顺便也让叔治那里多做准备。”
“不必了。”
公孙珣盯着城外方向微微眯眼道。 而娄圭等人顺着对方视线看去,却是齐齐变色……原来,黄巾军居然要在日落前准备第三次尝试攻城。 疯了吗?! “我没疯!”
晚间,黄巾军的军帐中,头发花白、眼中满是血丝的张副帅全身披挂,双目圆睁,正立在军帐中间对着上首的程远志恳切言道。“程帅你想想,地公将军让你来此地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阻拦涿郡太守支援范阳?如今我们没了骑兵,若是继续如前几日一般,任由对方骚扰杀伤,怕是再过五六日大军就要不战自溃了!这时候,除了以攻为守外,根本没法子!所以依我说,明日还要出战!”
额头上帮着一条黄色绸缎的程远志端坐在上首的太尉椅中,面色阴沉,让人看不出喜怒。 “程帅!”
张副帅还是要劝。“听老朽一言……” “张副帅就不要自欺欺人了!”
就在这时,一旁忽然有一名小帅实在是忍耐不住,从座中跳了出来。“你说这么好听,其实还不是为了给你那独子报仇?!满满都是私心……” “我有私心又如何?”
张副帅丝毫不惧,花白的发丝从绑着黄巾的铁盔中露出,竟然无风自动。“诸位哪个没私心?没私心造什么反?!再说,我虽然有私心,却也未曾为此耽误大事,不以攻为守,难道要坐以待毙吗?!”
“你还有脸说未耽误大事?”
另一名衣着稍微简朴的小帅愤然起身。“为你私心,今日一日便死伤近两千人……” “些许氓首,如何算人?”
张副帅依旧振振有词。“几日间便能聚拢来三万人,那日后还能再聚拢来三万人!若能靠每日死两千这些东西便能拖延下去,等到范阳城陷落,地公将军来援,则此番大事照样没有耽误!”
“张副帅强词夺理!”
又有一人站起身来,却是对着程远志而言。“程帅你想想,便是氓首之命不值钱,此时也是极为紧要的,因为我们现在蹉跎在城下,士气低落,唯一依仗便只是兵力雄厚而已。而若是照张副帅的意思去做,昨日没了一千骑兵,今日没了两千步卒,明日若再没两千步卒,那几日后汉军倾巢而出我们怎么挡?!我们败在这里不要紧,七八日便让那涿郡太守引兵去支援到范阳……可就罪过大了!”
张副帅刚要再言,却见一直未发一言的程远志忽然拍着椅子把手站起身来:“说的不错!我们这边败了倒也罢了,可决不能误了地公将军的大事!张副帅,你就不必多言了,从明日起,安心在营中修养,其余的大家伙仔细布置营地,小心防护……撑到地公将军来援,万事好说!”
营中还没人能够质疑程远志的地位和决断,尤其是邓茂死掉以后……所以,即便是张副帅也只是面无表情的拱了拱手便不再多言。 就这样,当日晚间,程远志先是格外叮嘱了值夜与防护……作为家中拥有庄园的大户,晚上需要格外提防夜袭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人教,甚至这些黄巾军统帅都不认为这是一种军事素养,而是一种本能之举……然后,身心疲惫的程渠帅才满怀心事的躺倒在了自己的军帐中。 三月初,换成以后的阳历大概要算成四月份,真正的阳春三月,天气不冷不热,完全可以和衣而睡,还睡得很香。 然而,身为一军统帅的程远志却怎么都睡不着。 这个天资愚钝,但却因为格外勤恳而被张角高看一眼的广阳人,开始回想起来到涿郡以后的种种事端……从前几日被汉军用小股骑兵大肆袭扰,到邓茂请求聚拢骑兵却被人在远离大营的地方一击而灭,再到昨晚上稀里糊涂听了张副帅的鬼话然后今日乱糟糟的攻城,当然还有刚刚的争端……种种事情都在这位黄巾军渠帅的脑海中反复盘旋。 渐渐的,程远志有所醒悟……其实,他一开始就应该把骑兵聚拢起来,这样才能应对汉军的小股骑兵,但却不应该放任骑兵离开营地,失去援护……早知如此,便不会有如此的局面了。 以后,应该记住这一点才是! 想到这里,程大帅居然起身喝令士卒重新点灯,然后又就在灯下掏出一个安利号专门用来抄书的白本书册,并翻身取出了一支大鹅毛,让人磨墨加水,蘸着墨迹就在这小本本上记下了此番心得。甚至,他还复诵了两遍,这才难得安下心来,昏沉沉的重新睡去…… 睡前,这位黄巾军渠帅已经下定决心,往后不做那些多余之事了,安心守好大营,等地公将军来援便是……明日,或可挖一条深深的壕沟在军营前做防护……自己怎么就忘了挖一条沟呢? 多日疲惫,程大帅这一夜黑甜一觉自然不必多言。 然而,第二日清早,天色尚未大明,当他被一名闯入营帐的小帅亲自晃醒以后,却是被一个坏消息给弄的再度七上八下起来: “张副帅领人攻城去了?!”
“回禀程帅!”
这名算是程远志亲信的小帅,也是太平道出身之人,当即跪地请罪。“不止是张副帅本部,还有邓副帅的旧部,还有不少安乡县出身之人,都被他昨晚回去后偷偷说动,然后今日一早便一起驱动各自部属去攻城了,说是要趁着天色刚明,汉军无备,杀汉军一个措手不及……我等阻拦不动,便只好赶紧来寻程帅!”
程远志慌忙出营,然后爬高而望,然而却已经晚了……只见春日朝阳若隐若现,远处涿县东侧城墙下已经有不少黑影晃动,俨然便是那张副帅凑起的安次县出身的黄巾军部属。 这个时候,再把人喊回来已经没意义了,还不如期待着清晨的汉军毫无防备,张副帅等人能够成功登上这边的城头呢! 当然,程大帅这个期待很快便化为乌有……因为不等他看到自家军势逼近城墙,涿县县城的东侧大门就已经主动打开,然后装备齐全,密密麻麻的汉军便从城门内蜂拥而出! 双方在城门前的空地上迅速遭遇,然后直接接战! “这是汉军发现了?”
在远处还不是很激烈的喊杀中,登高而望的程远志一时有些糊涂。 “要不要派人接应?”
一旁的小帅忍不住提醒。 “这是自然。”
程大帅当机立断。“既然汉军已经发觉,这便没啥用了,让人把安次那伙子人接进来……你亲自去,传我的命令,带着整个前营的人去做接应,千万不要学前日那般,整支军队被人在营盘外灭掉!”
小帅赶紧奉命而走。 然而,徒弟走后,程大帅继续在高台上远远观望,却是眉头越来越紧……原来,远处城门中涌出的汉军居然越来越多,便是两侧城墙后也涌出了不少汉军队列。 渐渐的,张副帅那股子‘奇袭’的部属在三面夹击下开始支撑不住,隐然有了溃退的迹象。不过所幸,此时黄巾军前营大门已经打开,接应队伍也及时涌出,这倒是让人松了一口气……关键时刻,还得看这些太平道出身的大伙! 但就在这时,异变陡现! 随着一面白马旗从城门中卷出,城门前的汉军忽然齐声欢呼,然后便一鼓作气,压垮了当面之敌。而接下来,汉军依然追杀不止,居然就推着对面的溃兵一路前行,朝着黄巾军的营盘倒卷而来! ————我是倒卷而来的分割线———— “太祖尝与黄巾战,黄巾三万围城,其分派各将,乃归家高卧于榻,观《春秋》不止。秦夫人在侧,问:‘城上利害?’答曰:‘诸将当破贼。’意色举止,不异于常。”
——《世说新语》.雅量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