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森特街15号。
这是一栋废弃的工业大厦。 何奥下了出租车，与司机告别，注视着这栋大厦。 大厦的门窗大部分都已经破碎，周围的建筑中只有少数几栋还亮着光辉，连路旁的路灯都已经破碎。 他刚刚搜索了一下，这一片区域都被划入了维特兰新工业区的规划，要进行拆迁，周围的企业和居民大多都已经搬走了。 何奥并没有直接进入这栋废弃工业大厦，而是抬起手环看了一眼。 手环的信号标格显示为‘×’。 这里没有信号。 理论上来说，在堡垒城市内部，不存在没有信号的地方。 在高度依靠智能化和自动化的联邦，通讯财团几乎将信号发射器铺满了每个位置，没有信号的地方，无人公交车和无人出租车都无法使用，各种智能机器人也会罢工。 即使有些混乱的贫民窟，比如拾荒者居住的扎罗特地区，使用自动化机械少，智能设备也少，但在那里，通讯财团也维持了最弱的信号覆盖。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通讯财团善心大发，要亏本做慈善了。 即使再少，扎罗特地区仍旧是与外界有交流的，包括与清洁公司的沟通，包括使用部分智能化的机械。 而通讯公司为了收回成本，扎罗特地区的通讯服务费要远高于其他地区。 用户少，就依靠提高客单价来盈利。 所以扎罗特地区的人用着最差的网络，交着整个维特兰最高的通讯服务费。 当然，这自然是通讯财团联盟值得夸耀的成果，他们可以自信的宣称，将通讯网络铺设到了堡垒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让用户可以放心的使用他们的服务。 何奥放下了手环，看着眼前这栋废弃的大楼。 这里位置并不偏僻，即使是拆迁区，范围也不大，哪怕周围所有信号基站都被拆了，但是附近的基站仍旧能蔓延过来较弱的信号。 所以，没有信号的原因，只能是有人在这附近使用了信号屏蔽设备。 何奥将包裹在布套里的骨斧和木匣拿了出来。 然后他拿出离开家后，在维特兰大学附近买的超强绳索，系成两个绳套，把骨斧和木匣分别绑起来，背在身后。 这种绳索是某种强力纤维制成，坚韧度很高，承受几百斤的骨斧都丝毫没有问题。 何奥试了试，骨斧和木匣都能轻易的从绳套中解出，他才将绳索完全的绑在身上。 空出双手之后，他再次看向这栋废弃的工业大厦周围， 现在时间已经过了零点，周围一片漆黑，特别是在不远处还存在灯火辉煌的商圈的情况下，这一片区域显得更加的黑暗。 但这并不影响何奥的视力，他开启超忆，目光迅速的在周围扫了一圈。 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些细节上的线索。 在大厦的入口位置，那些破碎的窗户以及水泥墙面上，有许多平整的仿佛极薄的刀刃切出来的切口。 这是海希的那个丝线兵器造成的伤害。 这证明海希刚刚就在这里，与谁战斗着。 在大厦一楼的深处，地上滴落着几滴血液，时间并不长，这场战斗就发生在不久前。 何奥打加急出租车过来的时间大概是十三分钟，再加上等待的两分钟，从海希发定位过来，再到何奥赶过来，总共只花了十五分钟。 那地上的鲜血还没有干涸，那场战斗差不多就发生在十几分钟之前。 也就是说，海希在给何奥发送地址前后，遭遇了某种激战，不知道地上的鲜血是她的，还是那个袭击她的人的。 何奥关闭超忆，一步步的走入大楼。 四周的夜色寂静的出奇。 这栋废弃的工业大厦本身就比较靠近北维特兰区，再加上何奥一开始就在从北维特兰区往普兰特区走，所以他在接受到海希的地址之后，赶过来的时间并不长。 但是十几分钟，对于强大的超凡者来说，已经可以结束一些战斗了。 进入大厦之后，更多的细节呈现在何奥眼前。 大厦入口处有很多脚印，似乎有很多人跑入了这个大厦，但是总体人数应该不超过十个。 而且这些脚印很杂乱，这证明他们并不是像之前何奥遭遇的那些专业的雇佣兵有着严格的纪律，即使有专业度，但是专业度也不高。 何奥低下头，注视着这些脚印。 脚印大部分都是皮鞋鞋底，而且都很宽大，看起来来自于某些高个大汉。 而在这些宽大的脚印之间，还有一个很轻的，步伐稳健的细长的小脚印。 这应该是海希的脚印，海希的脚并不大，脚长大概在230毫米左右，所以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 相比较于其他混乱的脚印，她的脚印明显具有章法，这证明至少在到达这个商厦的时候，她的情绪还算稳定。 从这些脚印的混杂靠近程度来看，海希和那些混乱脚印的主人应该是一起的，他们是一队。 这些脚印一直延伸到大厦一楼大厅的深处，他们似乎正在躲避着什么。 何奥回过头去，看向身后。 身后的地面上什么都没有，干净的好像没有任何东西在上面走过。 他思索片刻，开启了超忆。 在超忆的视角下，后方地面上与其他地方不太相同的一些小块区域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人的脚印，轻到就像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脚印。 这些脚印并不连贯，有一些已经被夜风拂来的灰尘所掩埋，哪怕是依靠超忆，何奥也只能勉强的分辨出，在某块区域之前可能有一个脚印。 这个人的动作，轻盈的就像是风一样。 与海希一众人的慌乱不同，这个人的步伐具有明显的规律性，证明他并不着急，闲庭信步的追逐着海希等人。 这是一个战斗向的超凡者，至少是C级。 何奥收回目光，继续往前。 这栋大厦周围被安装了信号屏蔽装置，这明显是为了阻止海希联络外面，看起来对方是故意把海希等人‘驱赶’到这附近的。 沿途的脚印越来越乱。 然后何奥在一个只剩下半截的简易隔断墙后，发现了第一具尸体。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西装，身材高大，保镖模样的人，一个极其细小的伤口刺穿了他的心脏，一击致命。 看他的脚印与大部队的脚印并不在一起，应该完全惊慌失措，想要从另一边逃走，但是却因为落单，被首先干掉。 对方下手狠辣，不留半点生机，甚至都没有让鲜血溅射出这半截墙壁遮蔽的范围。 越过这具尸体再往前几步，就到了何奥刚刚在外面看到的滴落血迹的地方。 这些血迹中泛着淡淡的白色的光辉，周围是海希和那个追逐他们的强者的脚印。 看来他们这里发生了一番缠斗，海希的金属丝是可以远距离攻击的，但是二者的脚印拉的这么近，应该是被那个强者近了身。 看起来，那个强者拿着的应该是某种细剑一样的近身武器。 在近身状态下，海希金属丝远程的优势就不能发挥出来，反而会因为空间限制而拘束了攻击招式。 何奥看着这些脚印，以及周围的金属丝留下的痕迹，在脑海中模拟两人交战的场景。 海希原本准备远程阻碍那个强者靠近，所以操纵金属丝远程攻击，但是她的攻击都被那个强者轻易的躲过。 周围没有任何类似于细剑留下的痕迹，这证明对方很容易应付了海希的攻击，并和海希拉近了距离。 何奥站在两人最后留下的脚印上，脑补两人刚刚的动作。 在这一次时间极短的白刃战中，那个强者在拉近了距离之后，一剑刺向海希左心，但是却被海希闪过，最终剑光划破了海希的左上臂，鲜血溅射而出，滴落在地上。 何奥看向地上的血迹，血迹溅落的形状和方向都和他预料的一样。 他这模拟只在极短的时间完成，他几乎停在血迹前的几秒钟之内，就脑补完了所有的战斗。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前方的脚印，那些凌乱的脚印汇集在一起，与海希的脚印拉开距离，并向着楼宇深处跑去。 看起来海希是为了掩护这些人，主动垫后，为他们拖延时间。 何奥继续顺着那些脚印向前，这些脚印拐入了大厦的最深处，在这里，何奥看到了更多的血迹，以及海希与那个强者缠斗的痕迹。 看起来海希的状况并不好，她并没有轻易摆脱的那个强者，一直且战且退，并且受的伤还越来越多。 那个强者似乎并不想杀她，而是在不断的消耗她的力量。 最终，颤抖的脚步到了废弃的消防楼梯间戛然而止。 何奥走到楼梯口的位置，微微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个黑色的，已经被踏碎的东西。 这是一个手环，一个被踩碎的手环。 手环的内部已经完全损坏，不能开启。 从它的形状来看，这就是海希的手环。 四周的墙壁出现了大量的划痕，锈迹斑斑的钢铁扶手也被割断，碎裂的钢铁碎片遍布楼梯，仅仅看着这废墟一样的场景，就能想象出这里之前发生了一场多么惨烈的战斗。 在楼梯间的缝隙，锈迹斑斑的钢铁之间，被细剑割开的墙壁中，到处都飞溅着带着白色光辉的鲜血。 在这场战斗中，海希受了不轻的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是她最终还是摆脱了那个强者的追踪，逃出生天。 何奥沿着楼梯继续往上，进入了这个大厦的第二层。 那些被海希掩护的混乱的脚印正在慌不择路的乱跑。 在第二层的楼道上，何奥再次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的尸体。 他跪在地上，身体向后靠在墙壁上。 他脸上是惊慌，恐惧，还带着祈求的神色。 细小的伤口刺穿了他的头颅。 看起来，他似乎是想投降，但是那个追逐戏弄他们的强者并不愿意接受他的投降。 何奥继续往前，又遇见了几具尸体。 这些基本都是想要投降的，但都被那个强者一剑刺穿了要害。 到了这一步，何奥已经发现了，那个强者并不急于杀死海希，而是像是猫抓住老鼠但是不立刻吃掉一样，在戏耍海希和海希身边的人。 一点点的给他们带来恐惧和绝望。 不过对方如果真的是这种心思的话，海希大概率还活着。 她现在应该躲在某个地方。 何奥短暂开启超忆，目光扫过周围所有的空间。 —— 硕大的蟑螂爬过老旧黢黑的案板。 穿着黑色西装，梳着整洁的发型的中年男人蜷缩在低矮阴暗的柜台里。 皎洁的月光从已经破碎的窗户洒在这间旧厨房肮脏的地板上。 一个身影遮蔽了月光，在地板上投射出长长的影子。 这影子一点点的向前移动，经过了两人躲藏的柜门。 男人屏住呼吸，透过柜门的缝隙看到那暗淡的影子遮住了月光，身子有些颤抖。 在他的前方，是一个穿着牛仔运动装，披着小夹克的酒红色短发的女子。 她的衣服已经大多破损，洁白的肌肤和狰狞的伤口一起暴露在寂静的夜晚中。 男人看不清楚女子的具体情况，但是他知道女子受的伤不轻，他颤抖着注视着女子，他此刻已经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而女子只是将食指放在嘴边，示意他安静。 门口的影子缓缓的向前，最终完全离开了柜门前。 皎洁的月光再一次铺在光洁的地板上。 男人透过缝隙注视着那皎洁的光辉，他依旧有些紧张的屏气凝神，生怕那影子杀了一个回马枪。 一秒，两秒，三秒。 那皎洁的月光再没有任何动静，似乎那人影终于远去。 这一刻，男人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也就在这瞬间，一点点暗淡的影子从上往下，遮盖了柜门的上半部分。 男人一愣，看向那暗淡的影子。 那是一颗倒悬的头颅，靠在在柜门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正在透过柜门的缝隙注视着男人。 他发现了男人也在看着他。 他裂开了嘴角，露出了一排在月光下洁白的牙齿。 刺骨的寒意爬上了男人的背脊，深渊一般的恐惧布满了他的身躯。 砰···砰··· 也就在这瞬间，迟而缓的敲门声缓缓响起。 紧接着，是一个文质彬彬的温和声音， “那边那个趴在橱柜上探头向下看的朋友，请不要把屁股撅的太高，很不雅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