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不算漫长但确实无聊的学期,熬过了最初的几天,接下来的日子都习惯了重复之前的几天。 买了手机,又吃了比较贵的小火锅,我开始精打细算起来。 算好了每天要用的金额,可第一天就超额了。 没办法,买个早饭就要好几块。 我要省钱也只能在周末的时候选择睡懒觉,直接醒来就去吃午饭。 很好,睡懒觉的借口又多了一个。 好不容易熬到了又能要饭钱的时候,老爸主动打来电话,说的不是饭钱已经打我们卡上的事,而是饭钱要缓几天。 我不懂。 他店里的生意这么不好了吗? 还是说,他最近财运不行,搓麻将输了很多钱。 他不是一向赢多输少的吗? “你们还有钱吗?够不够吃饭?不够的话我先打两百过来。”
老爸还是关心我们的。 我们也关心他,就撒谎说:“没事,我们来的时候带了几百块钱,够用。”
“那就好。”
老爸说完,我们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老爸先开口:“那没什么事,我就先挂电话了。”
“哦。”
挂断电话,我明白了为什么他一向是赢多输少,因为报喜不报忧啊。 没办法。 我只能向妹妹借钱,好在我有妹妹,不然就要开口向别人借钱了。 即便是一个宿舍的,可谈到借钱这种事,总归是不一样的。 毕竟大家都不是什么有钱人。 学期开始,小影要借钱,找的第一个人是我,借得不多,就一百块钱,我二话不说就去掏钱包了。 因为我没想过我会弄坏我的手机,导致今天吃饭都是问题。 “轩文,你真好,憨憨不在,不然我就向她借了,你放心,下个月等我拿了饭钱,我就还给你。”
“嗯。”
如今,想到这借出去不久的一百块,我不急都急了。 我知道小影是什么样的人,借了她,说下个月还我也一定会还我,可我莫名不安,也许是我的病在作祟。 我重复想着钱的毛病又回来了。 老师的直觉没错,我可能是有病,但绝不是自闭这种病。 以致于这个学期结束,老师打电话给爸爸妈妈,妈妈表现出一脸严肃的神情询问我时,我以为我犯了什么弥天大罪呢。 就算是自闭,也不影响别人吧。 况且,我不是。 只是生活在一个不喜欢的环境里,有些焦虑不安而已。 “学校里没事吧。”
妈妈问我。 我就回她:“没事。”
“真的没事。”
她不信。 我就觉得烦躁:“真的没事,怎么了?”
“你们老师打过电话,说怀疑你有点自闭倾向,但是在学校里不敢找你谈话,怕别的同学误会,你知道后也会不开心。”
老妈小心翼翼地问着我,向我确认这件事。 不是都谈过了吗? 睁眼说瞎话,可笑。 不过,我是什么样的人,还需要老师来告诉她,是她认识我的时间长还是老师? 这才是让我觉得最可笑的事。 她居然这么相信老师。 “多管闲事。”
我有很多抱怨,但不想说,只能怪在老师头上,这个老师和当初教老妈走出农村的老师不一样。 我想说,可又不能说,说了,老妈会伤心的,不管伤多少的心,总归是会伤心的。 我懂事了,其实早就开始懂了。 如果我什么都不懂,那我可能还会遵守学校的规矩,见到老师,不管认识不认识,喜欢不喜欢,都一口一个老师亲热地喊着,老师身为长辈,也不会和我这个小辈过多计较。 可我没错。 “怎么是多管闲事,老师也是关心你,怎么老师就打电话过来说你有自闭倾向,不说你妹妹有?”
又是这种话。 更烦了。 就说我有,我就有了吗? 还真是造谣一张嘴,澄清跑断腿。 学校里,老师压根没和我说过几次话,除了上课,平常也不会有交集,她才见过我几面啊,我不和她说话,不想讨好她,就是我自闭了? 想来想去,到底是退出茶艺社的这件事让覃主任不满了,班主任才会打电话来告诉妈妈我自闭了,让我们家也烦一烦。 “一辆出租车坐不下五个人。”
我不想解释再多给老妈听。 她要是信我没有自闭症,不用来问我,就是最好的相信。 不信我没有自闭症,也不该来问我,而是会想方设法从妹妹的嘴里问出点什么来,好不伤了我这颗脆弱无比的心。 她直接来问我,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她心里没有数吗? “坐不下五个人怎么了?”
老妈还是没有听明白。 妹妹已经明白了:“我和舍友出去的时候碰到主任和班主任了,她们正好去食堂吃饭,在门口坐车的时候,出租车上只能坐四个人,老文就不去了,回去的路上被老师给喊住了,我坐车上的时候看到了。”
“问了什么?”
老妈想知道。 我就说给她听:“问我怎么不和妹妹一起出去玩。”
这种问题,需要问吗? 能一起出去,我不就跟着一起出去了,我和她们说,一辆出租车坐不下。 她们说什么。 “她们说,那你可以再叫一辆出租车么,你是姐姐,怎么能这么依赖你妹妹呢,对不对?”
对个大头鬼,再叫一辆出租车,说得多轻巧啊! 她们怎么不想想,为什么不是我和妹妹两个人一起坐出租车出去玩,而是她们宿舍四个人一起出去玩,顺便带上我。 就是因为出租车不便宜,这次出去主要也是宿舍聚餐。 老师的话,我不爱听,我不想给老师好脸色看,就算是老师,不代表,可以随便指点我的人生。 更何况,她们这是指指点点。 “她们要聚餐。”
我解释了一遍。 老师笑出声:“聚餐啊,那你不应该啊,到底还是依赖你妹妹,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她们要聚餐,你跟出去干嘛?”
半开玩笑的话,没有办法让人生气,更何况是老师的话。 对啊,我跟出去干嘛,不跟出去,怎么能在这听她们数落我呢。 “我听说,你们把茶艺社退了。”
不用听说了。 就是。 “嗯,我妹妹的手抬不起来,我们怕影响训练。”
我就算在现在说,也还是会有些难受,妹妹的手一直是我们全家人的痛处,也是穷的痛处。 老师却非要拿这痛处说事:“你妹妹的手是有什么大毛病没有?看过没有?”
毛病就毛病,还非要强调什么大毛病,不就是说我们小题大做吗? 我傻吗?以为我不懂。 “没有大事,看了也没用,就是有点抬不起来。”
我想解释得更清楚一点。 但老师也不想知道那么清楚,马上就说下去:“没有就好,不过怎么能说看了也没用这种话,那是你亲妹妹,你肯定也希望她能早点好起来的。”
嗯? 我的话是这个意思吗? 在食堂门口,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下,对我说这些? 我陈述的不过是一个事实。 老师却以为我在怪妹妹看病会花钱,还要来告诉我,我妹妹是我妹妹这件事。 还是说,她们已经知道我们家的真实情况了,不需要再假客气了。 我不怪老师,谁让她从出生起就是独自一个人,自私惯了。 没有人,会比我更希望妹妹的手能尽快好起来。 就算妹妹认命了,我都不会认。 这么简单的道理身为老师,却不懂,她和别人家的独生子女也很不一样啊。 我想,我没必要和她们浪费口舌,但我还是要听下去,给老师一点薄面。 覃主任继续嬉皮笑脸地说下去:“唉,早知道我就不介绍你们去茶艺社了,那老师还怪我呢,说白开心一场。”
不至于。 我们两个,又不是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这样的场面话也就骗骗小孩子。 “你这是去吃饭啊。”
她还在说着显而易见的废话,“一起去啊,老师请你,老师还要向你们两个道歉呢,是老师没有了解你们的真实喜好,想去哪个社团,和老师说,老师帮你们看看,还有没有多的位置。”
生气了就直说啊,阴阳怪气什么,还要向我道歉,我受得起吗? 让老师给我道歉,存心要我折寿是吧。 “不用了,谢谢老师。”
我看着老师浅浅鞠了一下躬,就当是感谢,妹妹手抬不起来的事没有早点说出来是我们的失策,擅自退出茶艺社也确实没有考虑到主任的面子。 但我没错。 谁愿意自揭伤疤。 “等一下,刚不是都说了,不要太过依赖你的妹妹,她不能去,你也可以继续留在茶艺社里学习的,又有一个人不想训练了,你想去,我帮你和老师说,我和她是老熟人了,上回生气请吃顿饭也就好了,这次去和她说,她开心都来不及。”
覃主任还是这样热情。 “不用了,谢谢老师。”
我直接跑了。 我又不傻,有人退出,说明训练确实没有那么简单,诚心想要拿奖的人都坚持不下去,我又不想拿奖,靠什么坚持下去,靠一颗热爱茶艺的真心吗? 这话,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这个学校,一秒都不想多呆,厌学的情绪又回来了。 我知道,我讨厌的,并不是学习。 我越说越激动,在老妈面前把事情和盘托出,怪老师误解我和妹妹之间的真情,只有这点让我无法接受,别的随她们怎么说,自闭也好,神经病也罢,我不在乎。 “她们根本不明白,没有人,比我更希望妹妹的手和我一样,是正常的。”
我说完这话,好似把压抑多年的委屈都说了出来,再也没有了顾忌,大声哭了出来。 妹妹转过头。 妈妈看着我也流下眼泪,终于站在了我这一边:“怎么能这样呢,我还以为你真的出了什么事呢?老师还说起校园贷的事,学校里面也有学生被牵扯其中,虽然说相信你们不会弄这些,你们胆小,但是还算听话懂事,是不可能去碰校园贷的,不可能就不可能,那还突然来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真是吓死我了,我就说你们不会是这样的人,你们老师还笑笑说没有最好,只是来提醒一下,不要去碰校园贷这些,我那个时候就生气,哪是提醒,分明是来吓唬人的,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嗯,没事就好。 我走了过去。 妈妈把我抱在怀里,也招呼妹妹一块过来。 “老师胡说八道。”
我还是生气。 “我等会就打电话过去好好说说你们老师,为人师表怎么能这样。”
“不要。”
我不想老妈去和老师吵架,她不是最尊敬她的那位老师了吗? “好,不要就不要。”
老妈还是生气就把多年前的那件事拿出来说,“这次就听你的。”
这次? 我抬头看向老妈。 她的神情明明是在生气,可却那么坚韧温柔。 “还记不记得小学的时候,那个班长打你巴掌的事。”
“嗯。”
“你们奶奶告诉我这件事以后,我就气得不行,要不是你们爸爸拦着,我当时就要去学校了,你奶奶也说她和老师都已经骂过那个班长了,不要去给老师找麻烦,我还是生气,决定等你回来先问问清楚,我最后不是问你了吗?要不要我跟着一起去学校,你说不要的,本来安慰得好好的,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生气。”
我没想到老妈是去为我讨回公道的,以为她要去找老师说我坏话,我生气她在我受委屈以后没有及时把我抱进怀里,还在怪我不争气,所以说出这样的话,谁要你跟我一起去学校,我只要奶奶陪我一起去。 “我是决定听你的,可越想越生气,那个小崽子货,敢打我们,真以为当个班长有多了不起,还不是开后门当的,我第二天就去你们学校找你们老师去了,你们是不知道,你们那个老师有多帮着这个小崽子货说话,说什么小孩子打打闹闹正常的,我就对老师说了,既然正常,把她喊出来,让你也打她一巴掌,再对她的家长说,小孩子打打闹闹正常的。”
是这样吗? 可我完全不知道啊。 为什么那个时候不愿意告诉我。 “我知道你善良,不肯的,老师倒是相信了,怕了,就说没有这个必要,答应我,会让她和她的家长给你道歉的,后来,给你道歉了吗?”
“嗯。”
“你们阿娘后来又去了学校,生气老师人前人后不一样,没有好好批评班长,说你还受着委屈,要去帮你讨回公道,那天早上,要是你们阿娘不去,我还要去的,不过,人太多了,就怕别人说我们得理不饶人,不过,那天回来,看你没有不开心了,我就放心了。”
呜,呜。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知道哭,我真是一个没用的孩子,被人打了巴掌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还要靠大人来帮我出头。 不过。 我知道了,终于知道了。 妈妈是爱我的,早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是爱我的。 有些事,我记错了顺序,但它们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是妈妈去找了老师,帮着班长的老师才改变了态度,才愿意撤掉班长的职位。 最后,我们又和解了。 奶奶和爸爸一块来的那一天,算是真正和解的那一天。 但我知道。 真正和解的那一天,是在班长主动找上门之后。 焦虑不安消散了。 我可以继续我的大学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