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课的时候,我会戴奶奶给我们准备的手套围巾,老妈嫌不好看,老土,黑黑紫紫的,我觉得挺好看的,就是路上戴一戴,到了学校里反正暖和,也就摘下来了。 靠近后门的天歌这几天总是戴着一条灰色的围巾。 牙套女生问他:“你这围巾挺好看的,哪买的。”
他说:“不是买的,是我妈妈给我织的。”
“难怪。”
牙套女生又看了眼,羡慕地说,“真好看。”
他低头笑了笑,继续看书。 天冷了,课余时间,练歌的不少,弹吉他的人没了,练街舞的也练不动了,整个班级,整个学校都没有夏天时那么喧闹。 人多,还是很热闹,但不吵了。 难得学校补课,也能让我感觉到片刻的静谧,外婆家又出事了。 为了搬迁的事,娘舅和舅妈天天吵架。 “她有钱,她就是不肯拿出来。”
娘舅惦记着舅妈手里的那点存款。 年三十当天去的外婆家,一去就见老爸老妈跟着娘舅去了后面的房子,关上门悄悄说着什么。 我和妹妹无聊,摆脱了外婆的热情招待后从后门出来,站在楼下的空地上四处张望,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去。 他们有话说,我们什么话都不想说,可以玩的地方,去看过了,老虎机没了,烟花鞭炮也不好玩了,吃的喝的,镇上什么没有。 这家不经常打扫。 东西都乱放着,只是地方还算大,空挡多,还能走人。 相比之下,爷爷家真是很拥挤。 外婆家能轮上拆迁这样的事,不是已经很好了,有的小村子做梦都想着能拆迁,换一个有大马路的地方住。 他们还要吵什么,搬就搬,没钱,不搬就不搬。 这里又不是不能住人了? 前面的老房子不能住了,这后面新建的二层小楼好好打扫一番,住着不比我们家要舒适? “阿姐,我们都是想搬的,不搬不是成了钉子户?”
是娘舅的声音,不大,能听到。 老妈的声音大一点:“那没有钱怎么办?总不能强行把你们赶出去,让你们流落街头。”
“不搬到那边去,这里以后也是不让住的,现在不是都要搞开发吗?以前是地不让种了,现在是要把这里都拆掉,造新房子。”
娘舅手里总端着一个茶叶杯,活像个老干部。 在厂里上班,只有做得时间久又懂人情世故的人才配偷懒。 娘舅刚去厂里的时候,年纪算大的,老板知道像娘舅这样的人要赚钱养家,来了就不会轻易离开。 可娘舅也是个有脾气的人,工作辛苦能忍,可去上个厕所都有人看着,时间长了就要被怀疑是去偷懒了,而不是身体不舒服拉肚子,他就不能忍了。 反正身上有手艺,去哪不是干? 娘舅就去找老板理论,得到一句话,爱干就干,不干就走。 外公走了,赚那么多钱也没用。 娘舅就走了。 换了一个地方,开始的工资少了,但老板很看重娘舅,人又好,承诺以后干得出色会给他加工资。 舅妈觉得这就是画大饼。 她自己没文化,所以只能两班倒,没日没夜地干着流水线工作,她认命,她都没喊过苦,还是每天照常去上班,看不惯娘舅这种吃不了苦的行为。 舅妈说:“在车间里上班不是挺好的,老板说你上厕所时间长,你下回就动作快点,换了别的地方,钱少了这么多。”
娘舅回怼她:“你懂个屁,就知道钱钱钱,原来厂里有事请个假都不让,你知道我爸走的时候,我请假他都不让,还扣了我几百块钱。”
舅妈觉得这是过分了点,还是觉得应该看在钱的面子上留下:“那也不会天天有这种事,扣就扣了,你不是还有年终奖的,像我这种就是干一天算一天钱,逢年过节发箱苹果月饼都开心了。”
“我和你上的班又不一样。”
娘舅气舅妈向着外人。 外婆站出来说:“换了就换了,在新厂里好好干也是一样的,老板说了会加工资是好事,是好事还要吵什么。”
舅妈还要嘀咕一句:“到时候加不加还不知道呢。”
事实证明,现在这个老板的确是好人。 娘舅干了几年,也算是老板身边的亲信了,新来了人,老板都会让他带,别人一口一个哥叫着,茶杯也可以随身带着,渴了,想喝就喝,不渴,想喝还是能喝。 这习惯,在家里也改不了。 娘舅在和老妈说以前的事:“什么时候家里需要钱了,都是我拿出来,她是一分不肯的,现在是要搬新家,这是大事情,她还这样,怎么能叫人不生气。”
老妈没有立马说话,觉得这情况有点难办。 毕竟,在她的思维里,男人赚钱养家是天经地义的。 可她也知道外公走后,娘舅一个人赚钱养家也不容易,这也是她的亲弟弟,像舅妈一样只知道数落娘舅只会起反作用。 “你先别抱着个茶杯了。”
老妈想着要好好思考一下这件事,“你看你,人都这么瘦了,还总是喜欢喝茶叶水,以后茶叶水要少吃点。”
“阿姐,我知道。”
娘舅也是没办法,“我不吃茶叶水要困出来的。”
“现在厂里的活还多吗?”
老爸问了句。 娘舅说:“还好,有什么事情,叫人去干就行了,我主要负责是替老板开车子,管管仓库,看货什么时候到,有时候是半夜来的人也要在,不过次数也不多。”
“那挺好的。”
老爸笑了笑。 老妈又说:“她不肯拿钱出来我也能理解,你看,你从原来的厂里出来,养老保险自己又没有买,现在厂里有给你交养老保险吗?”
“还没,不过老板本来是不知道这些,现在正忙着要给我们交,过段时间就会给我们交了。”
娘舅解释说。 “那就好。”
老妈放心一点,“这样,你们家里至少有一个人是有养老保险的,有保障的,她上班拿的都是辛苦钱,平时也省是不是,她的钱是要拿来养老的,不然等以后老了,靠谁养她啊,靠家辉吗?那家辉压力不大?这样其实也好,以后家辉压力没有那么大,她也是为了家辉好,你知道吗?”
“嗯。”
“她是看重钱,但她不像我,喜欢大手大脚,要买啥就买啥,对吧,平常也没什么爱好,就是过年的时候要出去搓个麻将,还要请老家的一大家子亲戚朋友来吃顿饭,这都是正常的,你也要抽烟,喝酒,你要说她不为这个家付出什么,她也可以说你不知道为这个家省钱,你们自己赚的钱,抽抽烟,搓搓麻将那都是小钱,一家人计较那么多干嘛,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喏,要我讲,家里的家务活,你和家辉两个大男人也要帮着干一点,你们不干,她上班回来累了也干不动多少,看见你们都窝着看电视抽烟,换我我也生气的,她生气不干了,难道都让我们妈一个人干?她年纪也大了。”
“是。”
娘舅也是愿意听的。 只是,他还纠结于这最后差的几万块,舅妈不拿钱,去哪搞这么多钱。 “实在不行,我也只能和我们老板开口借了。”
娘舅始终觉得老板是好人,待他很好,这几万块钱对老板来说不算什么,只要他开口,老板一定会借的。 老妈很清楚,关乎到钱,没有那么容易的事。 “你上了这么多年班,也没存下多少钱?”
“我的钱平常都拿出来用了,买小菜,换空调,家辉要买个衣服鞋子,都是我出的钱,再加上我自己要抽烟,有时候还要送送东西,出出份子,剩下的都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