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奶奶家,我们见到了那只爷爷捡来的小狗。 它被关在天井上面,不声不响也不摇尾巴,还没习惯这个地方,缩成一团,不愿动弹。 看了一会就没耐心看下去了,想上去近距离接触看看。 奶奶不让,我们只能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沙发一端开始堆了盒子。 “里面是什么?”
我们问奶奶。 奶奶说:“都是你们爷爷捡回来的垃圾,都是空盒子,没什么用,那个啊,有双别人扔掉不要的鞋子,他非要捡回来,穿又不能穿,他非要捡回来放着,叫他扔掉也不肯。”
原来是这样。 这个家里好像变得越来越挤了,但还是井井有条。 环顾四周,还是那些老物件。 楼下的房间常年放杂物,明明就在这一栋房子里,可和楼上爸爸曾住过的房间一样布满灰尘。 奶奶年纪大了,一个人打扫不过来。 爷爷又不让奶奶动这两个房间里的东西,久而久之,没人住,不好好收拾一番,也没法再住人了。 “阿娘,爸爸和妈妈以前是不是住在这个房间里面?”
我问奶奶。 奶奶没有多想就回答说:“是啊,让他们住住么好了。”
听这话的意思,让爸爸妈妈搬走就是爷爷的一意孤行。 我继续问:“爷爷为什么要让他们搬走啊?”
奶奶却不肯说了,或者又是因为已经说不明白了。 老一辈和年轻一辈总会有隔阂。 奶奶动了动嘴,回忆起来:“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你们妈妈还没有生你们,这旁边的米厂也没有倒闭,他们两个都在米厂里面上班,这里离上班的地方近,他们要住就让他们住了。”
奶奶帮他们洗衣服,做饭给他们吃,本以为是幸福生活的开始。 可爷爷并不是很喜欢妈妈这个儿媳妇,没有结婚就住进来,他已经有怨言,更何况,住进来后也没有对他们两个老的毕恭毕敬,笑脸相迎。 再加上大姑妈这个大嘴巴说三道四,夸妈妈长得漂亮,活得精致,比三姑姑还爱漂亮,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爷爷一直耿耿于怀。 妈妈也看不上爸爸的这一家子亲戚。 除了结婚喝酒那一天,迫不得已喊了一声爸和妈就再也没有喊过。 平常连喊叔叔阿姨都不喊,直接就是你你的,不愧是乡下来的,没礼貌。 但上班已经很累了。 “你们爷爷也真是的,见了你们妈妈也不会主动喊喊她,要她帮忙一起找找,就知道板着个脸,一会说什么不见了,一会又要找什么东西了,弄得好像是你们妈妈拿了他的东西一样。”
一开始,妈妈也会主动帮忙。 两个人的关系有所缓和,可大姑妈又要来多嘴多舌,仗着年长几岁,赚了钱,买了新衣服回来孝顺爷爷奶奶,顺便问一问:“现在有我这个做女儿的给你们买衣服穿,以后就要靠儿媳妇了,月妹有没有买衣服给你们?”
没有买,买了别的。 妈妈爱打扮自己,尤其是和爸爸谈恋爱后,不知道省钱,只知道买裙子,买高跟鞋穿,但这些是正常花销,买了穿的,吃的就少了,一样的。 或许是从爸爸嘴里得知了大姑妈的话,过年时候也买了衣服送给爷爷奶奶。 本来就是打算好过年才买的,存钱买一套好的,却被爷爷嫌弃这不好,那不好,不如大姑妈买的衣服穿着舒服。 在那之后,妈妈就不买了。 “他喜欢他女儿买的,就让他女儿给他买去,我最多把钱给他,让他叫他女儿去买。”
妈妈和爸爸抱怨。 爸爸也会把话转告给奶奶,让奶奶去劝一劝爷爷,不要为难妈妈。 所以,后来他们两个相见无言。 奶奶夹在中间,要看两边的脸色行事。 后来,还是结婚了,结婚后怀的第一个孩子没了,怀我们的时候,她格外小心,也格外挑剔,脾气变得很不好。 饭桌上。 爷爷坐在主位上一声不响。 奶奶给妈妈夹菜,妈妈嫌弃道:“你自己吃,不要给我夹。”
爷爷看在眼里,有气却不发,只是憋着生闷气。 奶奶使眼色,想告诉爷爷没事。 妈妈却在看着桌上的菜后发着牢骚:“怎么又吃这些?今天的菜还咸了,咸了对孩子不好。”
爷爷却拍了拍筷子,走掉了:“不吃了,没有胃口。”
妈妈望着爷爷离开,也生气起来:“不吃就不吃,又饿不死你。”
爷爷听进去了。 后来,奶奶就只给爸爸夹菜,但会对妈妈说:“月妹,你要吃什么自己夹,别客气啊。”
妈妈的脸色还是不好看,还是觉得爷爷奶奶把她当外人。 这个时候,要是爷爷夹菜给妈妈,服个软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不可能发生的事。 爷爷犟,妈妈也不是好惹的,能凭一己之力从农村来到乡镇,靠的从来不是别人。 “我知道你们妈妈考究,嫌弃脏,现在每天回家都要打扫卫生是不是?”
奶奶说起以前的事情,神色很平静。 我们也很平静地应着:“嗯。”
奶奶继续说:“我们也没亏待过她,能给的都给了,房子没有办法,就这一套老房子,又不能让我们两个老的搬出去,就让他们住,我也知道,你们妈妈不是这个意思,但她非要让你们爷爷把这套房子的房产证名字改成你们爸爸的。”
就改成爸爸的? 我不觉得妈妈有多坏,她考虑的永远是一家人,没想过以后离婚了,她自己能不能分到一杯羹。 可尽管是这样,还是伤了爷爷的心。 爷爷觉得,妈妈这是在赶他们走,明明现在住的是他们的房子,却打着这样的主意,天天待在一个屋檐下,越看越不顺眼。 终于在某一天爆发出来。 “米厂倒闭后,你们爸爸妈妈拿了一笔补偿金,你们爷爷就让他们出去自己租房子去。”
奶奶说着说着叹起气。 “现在,不是以前了。”
爷爷却只觉得饿不死人就好了。 孩子长大了,成家立业了,不能再靠家里父母了。 那个时候,我们刚上小学,两个孩子开销很大,爷爷又逼他们走,爸爸不站出来说点什么,妈妈会恨爷爷也很正常。 我们能活下去,但活得很艰难。 一家人住在楼道里。 “大夏天就在地上铺个凉席,我看见了,都要落眼泪水的。”
奶奶说着说着已经冒出泪花了。 这些事,我似乎没有印象,却又总觉得在梦里出现过。 我和妹妹坐在凉席上玩积木,拨浪鼓,楼道里有风,还挺舒服的。 可那个时候,我已经上小学了,还会这么幼稚吗? “夏天还行,冬天不是要冷死了?”
奶奶又说了一件我不知道的事情,“你们妈妈又去房管所那边闹来了房子。”
“不是米厂上班的时候分的?”
我好奇问道,“妈妈弄来的房子,就是我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
奶奶也说不清了:“每次有人来收房租的时候,你们爸爸都叫我别出声,别开门。”
楼梯上的脚步声步步逼近,敲门声响起,让全家人的心弦都绷紧。 每次这个时候,我们都不会吵闹,也会安静等着门外不再有敲门声,当下楼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我们全家才能松口气。 原来,米厂分的房子,妈妈没有去住就收回去了。 想想也是。 就算有分房子,还是要交房租,妈妈不住分的房子,怎么可能去付房租。 好在房管所里的房子很多,是够的,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又分了房子给我们,我们因此还能有个家。 不过,爸爸妈妈不是有补偿金吗?怎么会连房租都付不起? 补偿金到底有多少啊。 奶奶也不知道。 如果有好几万的补偿金,在那时可以买房子了吧,没有房子就只能寄人篱下,被赶走,被收租时装作不在家。 可只有一个房子又怎么行? 爸爸妈妈都下岗了,该以何为生? 爸爸开文印店,妈妈开棋牌室,我知道的,这是他们自己选的路,可当时没有更好的路可以走了吗? 我想找机会问一下妈妈,有关以前的事情,可她在忙房子装修的事情,焦头烂额下问这种问题,无异于找死。 我只能先不去想这些。 放假了没地方去,我和妹妹骑自行车出去闲逛,逛着逛着,逛到了新华书店。 已经很久不看书了。 那些玛丽苏的小说还堆在家里,不感兴趣了,想看些更现实一点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