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期间,我们家的新房子也开始慢慢装修起来。 老妈亲自去市场上挑了地砖,客厅用瓷砖,房间用木板,拍了照回来给我们看,我们相视一笑,表示看不懂,差不多,都一个样。 “算了,等你们老爸回来问问他。”
老妈一边看着手机的照片一边算着价格。 老爸不用操心这种事,见了照片就问老妈的意见。 老妈选了一个。 老爸就马上应付道:“好好好,就这个吧。”
“这个好看是好看,就是要比另一个贵一点。”
老妈记下了拍下照片的地砖木板价格,又翻了翻手机给老爸看另一个,“这个呢?这个怎么样?”
“这个也可以。”
老爸看了眼,就把决定权交给老妈,“都好看,你决定就好了。”
老妈听了反倒生气:“大的小的都一样,给不了意见。”
关键是给了要听进去才有用。 我和妹妹凑过去让老妈再给我们看一遍,第二回看倒是能看出点差别来了。 “这个好看。”
“那个好看。”
老妈听后笑了笑,看着手机仔细看了看神情又凝重起来:“你们觉得这两个好看啊。”
她难以置信地问着我们,“这里面最难看的就是这两个了。”
那她还拍下来干嘛? “那你喜欢哪个?”
我们反问老妈。 老妈又在选了一个后问我们的意见:“你们再好好看看,这个怎么样?还有这个这个,喜不喜欢?”
“喜欢喜欢。”
我们也跟着敷衍起来,“都差不多的,随便挑个最便宜的。”
难看就难看了,反正自己住的,有个地方落脚就行了,别人又不会来住。 老妈又在纠结:“这房子买都买了,钱也借了,没多少钱装修,但是也不能太随便了,这房子要住到你们以后出嫁的。”
那出嫁以后,不是住不上了? 我不在乎这个家好不好看,只要真的有我们自己的房间就行。 不顾家,只是因为这个家没有归属感,我从来都觉得爷爷奶奶家才是我的家。 至少爷爷奶奶总是会待在家里,等我们回去。 不过,有了新家,有了自己的房间,我会好好珍惜的。 “那就这么决定了,买这个。”
老妈挑了个性价比高的给我们看,又说,“到时候还有亲朋好友过来参观的,也不能用太差的。”
“哦。”
房子到底是给谁装修的?我不想他们去我的房间参观。 说好,是敷衍,说不好,又没借给我们家钱,多嘴多舌什么,迟早把舌根嚼烂。 想到这,又不是很期待了。 只想快点跳过这个流程。 装修要用到的东西很多,杂七杂八的能省就省,厨房,卫生间用品,都用熟人的,老妈的老朋友,开了个厨卫家具店,去买可以拿到最实惠的价格。 墙纸窗帘是另外一个老朋友那拿的,也是友情价。 都是老妈的朋友。 老爸的朋友一个都派不上用场。 这种话,我们当面不会说,但睡觉前总会闲着无聊谈论起他们大人的事情。 人情,可以省很多钱,尤其是在最需要用钱的时候,这人情,显得格外珍贵。 可人情是要还的。 想想就麻烦。 她们都是自己当女老板,干出了一番事业,文化水平不如老妈,很早就走上了一条打工的道路,攒了点钱,学会了点门道就开始自己创业了。 反倒是老妈,论努力,论志向,读书时期哪样不如她们。 她们都是羡慕老妈的。 中专毕业还带分配工作,有了工作还能分配到房子。 也就是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得亏当时分到了房子,哪怕下岗,还是能出房租继续住下去。 爷爷赶他们走的时候,他们有后路,可以走得很果断,发誓以后不再往来。 我开始明白,爷爷在记恨的又是什么,当初好聚好散,或许爷爷也肯拿出一部分钱来,可看老爸老妈如此有志气,他也就不再多管闲事了。 老妈要是一直是独自一个人,根本不用愁没有生活来源。 可偏偏找了老爸。 还偏偏一生就生两个。 生就生了。 本以为努力辛苦个十几年,也能成为老师傅那样级别的人物,在办公室里泡杯茶,一喝一整天,空闲的时候带带徒弟,下了班放了假找老同学聚一聚。 偏偏,米厂倒闭了。 老干部是当不成了,好在有工龄,以后老了也是能领退休金的。 只是妈妈的工龄不长,还要自己每月交社保,交足年份才行。 爸爸有十五年工龄,正好够了,社保想交还是能交的,以后就能多领一点钱。 可现在哪来的钱交两份社保? 两个孩子都是读书的年纪,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女人退休早,他们商量以后才决定只交老妈的,等她退休以后,有退休金了,就可以拿来给老爸交,等老爸退休后,他的退休金也能多一些,老了不用再麻烦我们两个当女儿的。 老妈考虑的很周到。 我看过她交社保的那个小红本子,每交一次都会盖一个章。 说起来,家里有好多红本子。 结婚证也是。 应该都是重要的东西,存放在一起,每次打开,我们都爱去凑热闹看一看。 一个月六百,好多钱啊。 妈妈却说:“我这交的还是最低档的,打工的人根本交不起,一个月才一千多点,光社保就要交掉一半了,我医保还没交呢,以后老了看病也是个麻烦。”
是麻烦,可是,小病不用看,大病,就算交了医保,也还是无济于事吧,外公就算有医保,该走还是走,有钱的话,用上最昂贵的器材应该可以多活几天。 这几天,有多大意义,取决于病人和家人的关系。 普通人家,这几天除了痛苦,还能留下些什么美好的回忆吗? 忽然明白监狱最后一顿饭,可以让犯人自己决定要吃什么。 这是最大的仁慈了。 有一天,我快要死了,放不下的又会是什么? 也许就是对身边人简单说一句:“照顾好自己。”
不用再管我了。 吃,也肯定是吃不动了,买来了念念不忘的东西,也许只能闻一闻,浅尝一口,迷迷糊糊地睁不开眼睛,脸上却可以带着慈祥的笑容离开这个有爱的世间。 我相信这个世间,有爱存在,可不一定存在我们家,存在于现在的我们之间。 患难见真情,穷困潦倒的苦难不算是最难的困难,最难的,是经历了苦难,终于得见光明,还能否一起奔向幸福。 患难见到的真情,只是一个人的一面,在一无所有时爱上一个人,是真的爱,可当摆脱不了穷困潦倒的命运,爱也会变成恨。 真心爱一个人,会让她一直吃苦吗? 老妈已经变了。 而老爸还和当初一样老实能干,每天兢兢业业去开店赚钱。 这是老妈的幻想。 现实是老爸每天重复着做同样的事情,没了生活的乐趣。 除了搓麻将。 还带坏了老妈,老妈自己说以前从来不搓麻将,是跟了老爸以后才学会的,要是下岗后不开棋牌室,去干点别的总比现在好。 那可不一定。 这店也不是谁都可以开的,她自己开衣服店不也没开下去吗?还是在生意能维持下去的情况下,别人卖别的东西,一开始也不会有很多生意,老顾客多了才做大做强的。 她只会抱怨。 老爸对内唯唯诺诺,也只不过是因为没有大富大贵,没有大声说话的底气。 有时候,我希望我们家不要突然赚到一大笔钱,不管是买彩票,还是买彩票。 除了买彩票,哪还有机会天降横财呢? 我想不出。 我们问老妈:“最高一档要交多少?”
老妈收拾好本子,回答我们:“我也不是很清楚,要一千多吧,不过以后老了退休能多拿点钱,像你们学校的老师,还有医生公务员,他们辛苦是辛苦了点,但退休以后退休金要比我们多多了,唉,社保买得起还是值得的。”
不,活得久才值。 说了容易挨揍,不说了。 “那要交多少年才能拿到退休金啊,中间不交了会怎么样?”
我们不懂这些就一个劲问老妈。 明明很贵,她为什么要说值得? 花在我们身上不值得,花上这上面就是值得的,因为我们根本靠不住。 是这样吗? 老妈听着听着就忽然生起气来:“不交,这个能不交吗?以后没有退休金,就像你们外婆一样,老了还要辛苦去种菜,缝手套,就为了赚那么个几角几分的,你们会心疼吗?”
嗯。 不心疼,跟她说的一样,我们一点也不心疼。 我们不问了,又不是不知道,只是好奇问问而已,大不了下次不问了。 去老爸店里,有空问电脑也行。 只是有空玩电脑,哪还会想着问这些,社保不社保的,想想就觉得交不起。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话初中老师就教过了。 回想起来,记得的诗句没多少了,每当想起这句,内心总是会变得慷慨激昂。 人,要活得有意义。 一个月赚一千多块钱,就算包吃包住,可交了社保,如果再交医保,还要交水费电费,手机费,有线电视费,剩下可以供自己自由支配的钱才多少? 买衣服,鞋子,吃的,喝的,家具维修换新,人情份子,都是日常开销。 这么一算,还能留下杯奶茶钱吗? 好烦,不想长大。 老妈早就经历过这些,为什么要把我们生下来,生下来了也没办法花钱培养我们,只是为了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吗? 就像交社保,每个月都要去一趟人社局。 实在是很麻烦。 国庆节快要到了,运动会结束就放假,实在是件美事,得到确切消息后,大家都很兴奋,可想到放假之后的那一个礼拜要连着读十来天的书才能再放半天休息下,觉得这假期不做点什么,放假也放得毫无意义。 第一天的运动会结束。 下午就放了,不用晚自修,回到老爸店里吃晚饭,他们又开始了亲切问候。 “感觉怎么样啊?”
老爸问着我们,“报了什么项目没有?”
昨天晚上还和他说过的,这么快就忘了,不是明知故问就是要老年痴呆了。 “跑步。”
我又说了一遍。 老爸笑着去问妹妹:“你呢?什么也不参加,就当观众。”
我看着妹妹,替她出头:“老音可以给我加油啊。”
“对啊,我给老文加油。”
妹妹看过来附和道。 老爸又笑了,摸着妹妹脑袋说:“那就好好加油。”
又看着我说,“好好跑,拿个第一名回来。”
做梦。 我不想多说。 哪个学校没个体育特长生,第一是留给他们的。 第二给谁,得看这学校的特长生多不多。 老妈已经不在意这种虚假的名次了,她知道我们做不到,常常对我们翻白眼,好像我们欠了她钱似的。 吃饭的时候,不知又是谁得罪她了,她沉着脸说:“国庆快到了,放假了跟我一起去趟你们师爹师娘那边,装修房子的时候,和他们借了钱,趁着放假去看看他们。”
“嗯。”
我们应下没有多问。 借了钱,到底借了多少钱,有没有写借条,又有没有借款利息,反正老妈会多还一点的。 时代在变,赚的钱是多了,可钱也变得越来越不值钱。 老爸小心翼翼问:“要买点什么送去?烟,酒?还有什么?”
“你自己想吧,给师爹买点酒,他不抽烟的,你都不记得了?就知道自己爱抽烟,给师娘买点补品,天冷了,我再去买条毛衣送去。”
老妈还是不耐烦道,“我还要忙装修的事,烦都烦死了,你快点找人问问,有没有懂装修的。”
“好好好。”
老爸再次迅速应下,并朝我们两个使眼色不要插话。 我们又不傻,看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