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奶奶的追问下,我全说出来了。 我只想着,奶奶可以站在我们这一边,一起数落那些坏人。 可奶奶骂了我们一顿,怪我们走路不走人行道。 妹妹盯着我,好像在怪我,你看,早就让你别说了,说了,就会被这样教训。 我感觉很奇怪。 被伤害了,难道连最亲近的人都不能说吗? 怕他们担心所以不说,合理。 但不说,奶奶会更担心,所以我说了,也应该合理。 遇事求助本来就是合理的。 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妹妹不想被唠叨,难道,要为了不让自己再受伤害,就要沉默寡言,就要息事宁人吗? 我做不到。 我不觉得自己有错。 我们是走在了马路边上。 路,本来不就是让人走的吗? 如果这路上只有自行车,那就可以满路是行人,那是何等热闹的景象,反正自行车撞不死人。 可现在,别说是人行道,就连盲道都能被占,还有什么不能占的? 我们走马路边也是迫不得已。 往边上看一眼就知道了,人行道,早已成了节假日的停车场。 自行车,电动车停得到处都是,明明是该往前走的路,还有不少要往回走的人,狭小的通道只能让一人侧身过去。 走上面,太浪费时间。 还可能被小偷顺走口袋里的钱。 展销会上就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擦身而过就把爸爸妈妈买给我的小圆表给偷走了。 不值钱也偷,虽然没什么损失,但很影响心情。 这就是展销会的一个弊端吧。 所以才要被取代。 另外,展销会上卖的东西没什么保障,都是些小玩意。 丢了,坏了,也就算了,大家不会太过计较,买的时候就知道这是地摊货了,商场里的可都是好货。 更重要的一点是,摆地摊不用交钱,或是只用交比房租便宜的钱,这,严重侵犯了商场的利益。 摆地摊的没了,也挺好的,可以让这个小地方变得干净整洁些。 平常是这样。 一旦到了节假日,这里的超市和商场都是各种人,还是和以前一样乱哄哄的,还是有那么多不讲文明的人。 他们离我,离得似乎更近了。 坐电梯去二楼超市的路上,有人随地吐痰,随地扔垃圾,一大群人挡着,很快就看不到做了这一切的人。 但我的视线,没有办法从他们的身上挪开,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我要诅咒他们,画个圈圈狠狠地诅咒他们。 不知从何时起,我的眼里就容不得沙子。 这个小破地方,什么时候能发展起来,能把那些地痞流氓一样的人全都给赶出去,还有一到过年就会出现的乞丐,骗子,应该把他们都抓起来,是他们污染了这个原本朴实无华的小地方。 我讨厌他们,但拿他们没有办法,我要守护好我自己的东西。 每天,我的脑子里都在重复我所拥有的那些东西,小猪罐子里的钱,不是一个数字就可以打发我,而是要有具象的画面浮现在我眼前才行。 这才是真实的存在。 我还有50块,是4张10块纸币,1张5块纸币,1张1块的纸币,还有4枚1块的硬币。 数完了。 没错。 嗯。 让我好好想想有没有数错,烦死了,我要再数一遍。 一遍又一遍。 即便这是毫无意义的行为,我还是没有办法靠自己的努力让它终止,相反,我越是要自己不去想,越是会反复想起,恐惧在家中安然待着的钱会莫名少掉,一回家就要数钱,数完放进去也要一张一张慢慢放,好像放慢了动作,我就可以不出错。 期间,有任何人打断我的思绪,我都会变得暴躁无比。 就算顺利数完了钱,还是会不安。 这种事好像以前就发生过,但现在,比以前严重多了。 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了,老文?”
妹妹没有问我,但我已经知道我的回答会是两个字。 “没事。”
或许,是我把钱看得太重了。 或许,把钱花光就可以变得轻松了。 为了给妹妹赔罪,也是为了我自己不再纠结在钱的事上,接下来的几天我都请客买东西给妹妹吃,很快我们就又和好了。 花钱真的会让人愉快。 钱变少了,反复数钱的症状好了一些,但也仅仅是好了一些。 我满脑子想着如何花剩下的钱,钱又变回了一个数字。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我这么觉得。 天空不是蓝的,但能看到白色的云朵在飘动。 暴躁了几日的情绪进入懈怠期,应该很快就会彻底消散。 好开心。 又可以变得轻松了。 早上去上学还能吃着热乎的粢米饭,好久没吃了,真好吃。 奶奶特意早起去买,用棉袄裹着带过来的。 不过,吃了之后,肚子怎么有点痛呢? 是吃撑了吧。 我没有过多在意,等到快要放学的那一节课,我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我没有撒尿,但有东西源源不断地出来,而且肚子不舒服,不是想要拉屎的那种不舒服。 难道,是来月经了吗? 我看过老妈用的那东西,知道上了初中后很多女生都在用,但我还是抱着侥幸的态度觉得自己不会这么快到这一天。 书包里没有卫生巾,现在都快要放学了说要上厕所也不好意思。 前面刚有一个想上厕所的男生被老师一票否决了。 还说,忍忍。 我忍了,也还是没有办法阻止。 只能顺其自然,等到放学回到老爸店里就好了,店里有卫生巾,老妈在用,我知道放在哪的。 可现在麻烦的是,还有人要和我一起走回去。 她们走得太慢了。 如果是我一个人走回家,我可以走很快很快。 该怎么和她们说呢? 对了,值日生,今天是我做值日生的日子啊。 那我就有理由了。 放学铃一响,小月和小玲就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回家,如果是平常,我已经在教室外面等着了,放学前我就会收拾好一切。 而今天,我刻意放慢了这一切,等她们都收拾好了,奇怪我还坐着的时候,我告诉她们:“你们先走吧,我还要做值日生。”
她们还要等我。 我只能再加一句:“做完值日生我还要上个厕所,你们先走好了。”
“好吧。”
她们没有多问,说说笑笑走了。 同在一个值日生组的菲儿正在和卫生委员冬阳聊天,她热情开朗,和班级里的人都很聊得来。 成绩一般,但人美心善声音好听。 菲儿和小学里的小娟不一样,她的热情不让人讨厌,相反,会让我感觉有一种亲切感,忍不住想要靠近。 我一直想和菲儿这样的女生做朋友,但我却从来不敢和这样的女生说话。 总感觉,这种亲切感其实是同病相怜。 菲儿也有不开心的过往。 一不小心,就可能会在她面前说错话惹她伤心。 “轩文。”
她喊我名字的时候,我有一瞬的迟疑,因为我不知道她喊我要说些什么。 虽然我是个差班里的好学生,但我不善交际,正因为这样,才会被讨厌的吧。 很多差生讨厌我,觉得我装清高。 我不想在意,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从来不认识我,但我还是会忍不住骂他们有病。 被刻意压制的情绪向来不在外人面前显露,没有人会来关心我为什么沉默寡言,我,不喜欢弄虚作假,可身边却充斥着这样的事。 我不想融入进去,只有紧闭我的口,远离周围的喧嚣。 等到初中毕业就好了。 这些蠢货考不上高中的,就算能上高中,也绝对不会是和我一起的高中。 哈哈,想想就开心。 “你没事吧,今天一天脸色都不太好。”
菲儿的声音击中了我的心,让我觉得这一刻的自己是多么丑陋不堪。 我看着她,沉浸在她充满关心的神情中忽然很想哭,低下头道:“没事。”
额头上突然有了一只手,温暖得让我不知所措。 “没发烧。”
菲儿松开手和我道歉,又问我,“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我摇头。 菲儿不这么觉得,转头和走来的冬阳说:“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没看到她不舒服吗?今天别让轩文做值日生了,你替她做吧。”
“不用。”
我很紧张,我不想欠人情,但又不擅长拒绝别人。 果然,他们还是要帮我。 冬阳看了看我,又看回菲儿,迫于菲儿的怒火下笑着答应了:“我记得你是擦黑板的,那我帮你擦吧。”
我摇头,背上书包,希望这么做能挡住一点,跑上讲台,赶紧擦完赶紧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