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回来了。 一大早坐车回来的,回到家的时候,我们还是在睡觉,一醒来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好像是装着首饰的那个饼干铁盒子。 外公在医院里接受治疗,没有选择化疗,又贵又不能根治,延长的或许是生命,但一定有的是化疗的痛苦,身体会因为化疗一天天虚弱。 头发会掉光,整个人脸色苍白,这些都是我从电视里看来的。 这样的人真的能有恢复的一天吗? 早期的癌症,我想还有可能。 到了中期,晚期,也有恢复的一天,不治而愈的例子听到过,每天都开开心心地来度过最后的日子,心情好了,病就没了。 那概率比中彩票还低。 况且,外公最放心不下的人是娘舅,越是病重越是念叨着他走了,娘舅不听话怎么办?留下外婆一个人该怎么办? 妈妈一直在旁照顾,说不在意肯定是假的,不然她也不会回来和我们说这些了。 乡下人,儿子到底是重要的。 妈妈是老大,娘舅是老二,不是双生,先有妈妈再有娘舅。 哪怕平日里说再多妈妈的好话,说到底还是重男,没有轻女也是重男。 我不喜欢外公另一个原因,他造就了妈妈的性格,而妈妈的所作所为影响了我的性格。 其实,大家都明白,留在医院花钱也是白白丢钱进去,外公迟早要走。 可是,妈妈在这待两天,收拾一下家里,准备一些东西还要过去。 尽孝。 我知道,不然别人会说闲话,呶,他们家的老头子生病了都不带去医院看的,没良心,真是没良心。 看了呢? 等人死了,他们还是会说闲话,看不好的,早点接回来带他出去玩玩,买点好吃的,不花这个冤枉钱多好。 镇上如此,乡下更是鸡犬相闻的地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传来传去,更别说是一家之主患癌这种事了,邻里肯定传遍。 那谁家没儿子传宗接代呢? 放在以前,不想搬家就得有个儿子。 所以,我不该怪外公的,可他把一切留给了娘舅,还要让老妈拿我们家的钱出去,明知道看不好就强硬点说不治了,回家休息不行吗? 怕死,人都是一样的。 那我们家穷得没一分钱了,再有人生病了怎么办?看的好的,也会变成看不好了。 “你外公说想要回家,我和你们外婆让他再治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有好转。”
妈妈在家里翻箱倒柜,眼睛泛红,“你们外婆一直问我,月妹啊,该怎么办,要是外公死了,她该怎么办?”
怎么办? 不是有妈妈在吗? 外婆也让我感到讨厌,有了表弟这个孙子就迫不及待要照顾孙子,妹妹和我从小就是奶奶一手带大的,外婆喜欢我们,但她更喜欢孙子。 “你们说,我能怎么办?”
妈妈拿出首饰盒问我们两个,“能看好么最好,不能也让你们外婆心安一点。”
我们沉默不语。 首饰盒打开,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妈妈解释给我们听。 “这个是你们小时候爷爷买的百岁锁,奶奶买的银手镯,这个,是你们爸爸的金戒指,还有这个,是你们外婆给我的镯子。”
妈妈舍不得。 我更舍不得,至少爷爷奶奶给我们的不能卖,别的不关我的事。 “妈,你都要拿去卖?”
妹妹先发问。 我的眼睛盯在那百岁锁上,银的,爷爷一定是希望这东西能保佑我们平安长大,长命百岁。 可外公不可能了。 他的爷爷没有给他百岁锁吗? “都卖了也不够。”
妈妈摸着妹妹的脑袋,再次问我们两个:“你们说,要不要卖?”
妹妹犹豫着不说,看着妈妈道:“随便你,要卖就卖。”
“不能卖。”
我喊着去拿自己和妹妹的百岁锁,还有奶奶买的银手镯,这些都是我们的,不能拿去卖掉,换了钱也是打水漂。 这种时候应该理智一点,不然,到时候人财两空,有得哭。 妈妈已经哭了。 我抱着自己的东西不想给出去,不想和她多说废话,孝顺不孝顺是她这个做女儿的事,我和妹妹最应该孝顺的只有奶奶。 不要拿我的东西去做人情。 “你这个孩子,这点本来就不打算卖的。”
妈妈没有生气骂我,伸出手道:“拿来。”
“你要干嘛?”
我怕她骗我。 妈妈叹气道:“放起来,听你们的,不卖,不卖你们的。”
“嗯。”
我还给妈妈。 但她还是拿了里面的一些东西去换了点钱,是她自己的首饰,外公给她买的,只留了一样,别的都拿去卖了,杯水车薪而已。 晚上在店里吃饭,妈妈阴沉着脸在后面烧饭,我和妹妹在玩游戏。 原班长过来,见气氛不对,到后门处张望一眼,热情地打着招呼:“阿姨,你在做饭啊,要不要我帮忙。”
“是啊做饭,不用麻烦你了。”
妈妈马上换了一张笑脸。 “文文不帮你吗?”
原班长看我一眼,奇怪地去问妈妈。 妈妈也奇怪:“她能帮什么?”
原班长解释道:“她昨天还做蛋饺呢。”
“是吗?”
妈妈轻笑,“味道怎么样?”
“咸了点。”
原班长没尝过,但她还是听到了我们和爸爸之间的谈话。 “她不会做菜。”
妈妈只知道否定我,不管是在什么时候。 哼。 我又不是做给她吃的。 “不过,第一次做出来能吃算不错了。”
妈妈从后门处探出脑袋,“要不要吃烧鸡,我去买小半只回来,你们别玩游戏了,同学都在这里想帮忙,还不快点过来看着,免得你们再说菜里有蚂蚁。”
明明有。 “来了。”
我先起来,由妹妹结束游戏。 “帮我把菜洗了,黄瓜切了。”
妈妈吩咐道,解下围裙系在我的身上。 这样,我就是有模有样了。 “知道了。”
我跃跃欲试地来到后门外,准备先把黄瓜切好装盘,拿去外面蚂蚁够不到的地方,刚切两下,原班长就看得有趣道:“我也想试试。”
“给你。”
我把菜刀让给她。 她又怕:“还是算了,我怕切不好,要不帮你洗菜吧。”
我还怕她洗不干净呢。 还是切瓜好。 她居然不怕切到手?反正是吃的,什么奇形怪状的都没关系。 我把菜刀放下,走出去道:“随便你切,别掉在外面就行。”
她犹豫一下走过去动手,手握着菜刀都不敢用力握着,按着黄瓜的手只敢放在离菜刀很远的地方,对准了半天才磨磨蹭蹭切下去一刀,不继续切反而朝我这边看着笑:“虽然难了点,不过真的很有意思。”
是吗?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