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后门外面开煤气点火,第一步是放油,一大桶油拿着都不方便,倒的时候警告那个在门边看好戏的人:“会溅开来。”
原班长探头道:“我知道。”
抬起手,用手指着油桶道,“你力气挺大的。”
当然,我小时候能一个人手拿四个热水瓶,其实还可以多拿一个的。 现在拿两个都嫌累。 那时只要想到泡完水会被夸,整个人都是干劲十足。 除此之外,是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油入锅,霹雳作响。 我的脑袋不敢靠太近,老爸过来张望,人一多就闷。 “老爸,你出去。”
我不喜欢第一次做蛋饺就被很多人看着,还是妹妹好,一心在外面等着吃,无所谓过程如何,只要最后能吃就行。 这是妹妹对我的要求。 一点也不难。 “好,我出去。”
老爸嬉皮笑脸的,走出去一步又回头望着锅子,“要不要我帮忙,油放多了。”
“多了?”
已经比烧菜放的油少多了,只是拿油桶倒出来最少也要倒这么点。 “还有,要开小火。”
老爸帮我开了小火,把锅里多的油倒在小碗里。 “我知道,你出去,快出去。”
我讨厌有人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就算油多了,开大火,鸡蛋液倒进去还是能做成吃的,反正能吃就行。 自己摸索的乐趣都没了。 “好,那我出去了。”
老爸还不放心,“等会有什么事叫我,别烫到自己,弄好了记得关火。”
“唉,知道知道。”
我不耐烦起来。 老爸走后,身边少了一个庞然大物,空气都变得舒畅许多。 原班长还是站在门边看着,手放在嘴边挡着,不知道是在笑,还是想挡住什么,眼睛直直盯着我,对我要做蛋饺这件事持怀疑态度:“你要现在烧菜?你们吃晚饭都这么早的吗?”
早点不好吗? 如果早点吃完,早点饿了,还可以早点吃夜宵,不用担心没有吃的,当然可以早点吃,多吃点。 可是,我吃完了好东西不会再有,又或是要很久以后才能再次吃到,所以想要慢慢品尝,舍不得一下吃完。 外面天很亮,暗下来也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到了5,6点,天还是亮着的,只是没有现在这么亮而已,忙碌了一天的人下班回家,地面经过一天的烘烤到了最热的时候,无声地承受着一切。 鸟也要回家,在天边回旋,落日前的这种亮度刚刚好,能把一切看清。 我喜欢看它们在天空中飞来飞去的感觉,眼睛追着去看,只想着它们会落在哪里,只想着看它们的归宿,可惜,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 它们只会一直飞,一直飞…… 没有老妈在的这几天很漫长,但我知道好景不长,老妈快要回来了。 一回来就要啰嗦个不停,吃东西细嚼慢咽会被说磨蹭,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这不是有病吗?好端端吃什么屎? 我最讨厌啰嗦,尤其是不成名堂的东西。 “不是烧菜,做蛋饺。”
我忙着自己的事,简单解释道,“零食。”
“不是应该包肉馅吗?”
原班长看着我往蛋饺里包鸡肉棒上切下来的肉。 “没有肉馅,就包这个。”
我看她一眼继续忙。 她继续问:“好吃吗?”
我用铲子不习惯,改用筷子把蛋饺合起来,随口道:“不知道。”
她走过来,看看锅子看看我:“你以前有没有做过菜?”
“没有。”
我把蛋饺铲出来。 她站在旁边,沉吟一会说:“那你第一次做这个能好吃吗?”
“不知道。”
我不想她继续来烦我,她却还要说:“你是不是到现在还讨厌我?”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和以前是有了变化,可我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冰释前嫌,讨厌也说不上,心里挺平静的,对着她张了张口看向别处道:“没有。”
原班长知道这话心不诚,还是道了一句:“那就好。”
是给她自己一个台阶下。 我继续忙着,妹妹一个,我一个,老爸一个,再我和妹妹一人一个。 鸡肉棒是直接咬过的,不是我小气,给别人,别人也不会要,别人不嫌弃,我自己都嫌弃。 她想吃,得下回。 不过,她也不会要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无聊的时候,我就喜欢胡思乱想,只是胡思乱想而已,狭小的空间,不通风,心跳好像快了。 “轩文,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我,我在班上没有朋友了,暑假也没人来找我玩,我打电话过去,她们都说有事,我妈带我出来逛街,在旁边的衣服店里休息一会,刚好碰上你们爸爸,我妈和老板娘认识在说话,就让我过来找同学玩一会。”
“哦。”
就是来找我玩一会,那玩好就可以走了,再也不见,不对,开学了还要见面,那就开学见。 “我,我明天能不能过来和你一起做菜?”
她一个人自说自话,“好像很有意思,我在家里从来没有碰过菜刀。”
“嗯。”
“你答应了?”
“嗯。”
我是不喜欢她,所以是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可如果真的讨厌,我不会搭理一句话。 至于喜欢…… 又会是什么模样呢? “你变了好多,轩文,以前你很凶的,现在怎么话这么少?”
以前,多久以前了呢,一年,还是两年,人果真是会长大的。 我没说话,她又说:“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很凶,这点我不否认。 我想继续凶下去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从那天起,又或是从哪天老师说了我,爸爸妈妈说了我开始,我变得内敛很多。 “那天的事是我不好,还好没留下什么伤痕,对不起。”
原班长盯着我的脸颊,还记得打的是我哪面的巴掌,欲言又止,像是一个不会安慰人的笨蛋,“你……” 还疼吗? 我从她的眼中看出了她想要问的话,可她没有说出口,或许觉得这样问有些可笑。 是可笑。 疼不疼打自己一下不就知道了。 说起来,我自己都快要不记得了,到底是左脸还是右脸被人打了一巴掌,反正,不会忘记有一边的脸被人打过,哪一边不重要,因为另一边不会再拿出去让人打。 后门被她关上。 她小声说:“其实,轩文,你就是和男生在一起的时候吵了点,别的地方都挺好的,不穿增高鞋都这么高。”
“你也不矮。”
我不喜欢坐后排。 她心满意足地笑了下,继续说给我听:“我知道,是他非要来和你吵的,他来找过燕子,我也在,他说撞到人不关你的事,让燕子不要生你的气,要生就生他一个人的。”
有人对我好,她羡慕了? 虽然没有点明他是谁,但我知道。 死鱼根本不知道我早就和燕子结下了梁子,那次碰撞,我也有责任,没有出声是因为我内心就是抱着要看好戏的念头。 原班长被班主任撤销班长的那一天,其实也是一样的。 她哭得泣不成声,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一下课,她站着走出教室门。 有人碰了她一下,她马上和刺猬一样发作起来,大声骂道:“不长眼啊!”
那眼神既凶狠,又可怜。 老师还在场呢,当然是又被说了一顿,她站着挡在门前哭。 别人都不敢理她。 我站起来上厕所,不走后门偏偏要走她站着的前门,经过她的身边还很脑抽地说了一句:“别哭了,我们一起去玩吧。”
那一刻,我想冰释前嫌,她不想。 在她看来,我是耀武扬威,可没人知道,我说这句话挣扎了多久,从她上课不停埋头在哭的时候,我就考虑该说一句什么样的话,该不该对她笑。 “滚开。”
她重重推了我一下,害我撞在门上,看都不看一眼急着跑走了。 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只觉得她不值得我去同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现在我收回这句话。 以前,我是笨蛋,现在她是。 我们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