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号早上,我们照常去上课。 妹妹照常坐在位子上,不喜欢到处走动,我照常和同桌打闹。 “死蚊子,来追我啊,你体育课上跑步不是很快吗?”
他这话肯定是在嘲讽我。 我跑步是在小组里第二。 五个人,一个男生,四个女生,包括我的妹妹,按学号分的组,跑那个往返跑50米×8,放了两个圆锥形的占车位的东西在两端。 必须绕过它跑,不然不算。 这样就不止400米了。 一定。 体育老师是个大块头,偏胖的老师,有次上课还问过我:“你爸爸是高高瘦瘦,还戴眼镜的,在人民广场对面的那条街上开刻章店的。”
他可能和老爸是认识的。 我点了点头,感觉看着体育老师上课都不自在了,我不想要别人看在爸爸妈妈的面子上特别关照我。 虽然可能是我多想。 只要组里有女生,老师就会将一个圆锥摆设稍稍拉近一点。 “让你们女生轻松点。”
体育老师还爱开玩笑。 这也没轻松啊,比起跑整圈400米,这样更累,关键跑这个要方法,不会跑的,到了转弯往回跑就要耽误很多时间。 死鱼会跑得很快,在那边刹车弄起一地的沙子,弄得后面的人都吃灰,然后他呢,就脚底抹油不管不顾继续跑了。 所以,这种损人利己的跑法让他稳居第一。 反正不是跟他一起跑。 按学号,他是8号,我是21号,妹妹是22号,可以断定不是按姓氏的首字母来排的,因为我的首字母是Z。 26个字母,我会背拼音版的。 abcdefg h ijkl mn opq rst uvw xyz 大概就是这么背下来的,很流畅,不喘一口气背下来,背英文版的ABCD,我会卡在第二行背不流畅。 很显然,这z是最后一个。 z zhang 我姓章。 爷爷又是刻章的,算不算和章有缘。 章和生,是爷爷的名,我记得这个,但不知道爷爷的生日是哪天,虽然问过奶奶,但连奶奶的生日都记不住,更别说是爷爷的了。 况且,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外公叫什么名字,外婆叫什么名字,平常老妈说过几回,但说的都是土话,我想象不到那个字,很容易就给忘了。 问下去,她就说,就是那个字啊。 那么,到底是哪个字呢? 我一直不知道。 爸爸的名是伟弟,他们五个兄弟姐妹,中间那个字都是伟,以前老一辈取名都是那样按着族谱来的,族谱是什么反正我也不清楚,也没见过,三姑姑是和爸爸交好的,叫伟丽,大佬叫伟民,和爸爸关系也不错。 大姑妈不知道,对谁都很好。 四姑妈人在市里,听奶奶说,因为看不惯小时候奶奶宠着爸爸,觉得自己是最不受宠的那一个,就一直和兄弟姐妹的关系不好。 过年也不会回来看爷爷奶奶。 爷爷常说四姑妈不孝顺,我却觉得这是情有可原。 没有什么好多怪的。 反正,其余四个,大姑妈(其实就是二姑妈,大人让这么叫的,一错再错),大佬,三姑姑,还有我爸都会在过年的时候来看看爷爷奶奶。 尤其是我们,平常就住在奶奶家,爸爸还要买东西送,妈妈就不太高兴。 奶奶照顾我们之前,已经养大了大姑妈家的儿子,是亲外孙。 奶奶对着别人喜欢说是孙子,别人总是纠正说,是外孙,奶奶就顺着他们说了。 妈妈到最后也还是会在送礼的事上顺着老爸。 虽然会答应,但她的脸色告诉我,她不希望送,嘴上还要说:“少买点没用的东西。”
什么叫没用? 吃的,都有用。 每一回,奶奶家收到的礼物都是应付。 拆礼物的是我和妹妹。 买给爷爷奶奶的,其实就是买给我们的,爷爷奶奶会让我们挑喜欢的吃,不喜欢的才会拿出去送人,要么就留着自己吃。 黄金搭档,每年都有。 脑白金是电视上总看到,今年过节不收礼啊,不收礼,收礼还收脑白金啊,脑,白,金,两个老年人在那蹦蹦跳跳的,穿着西装和裙子,好像因为喝了这个才这样年轻态的。 我是真的被洗脑了。 买过一次,爷爷奶奶不喜欢就没买了。 奶奶说喝了以后,整个人都想要睡觉,没什么用不要浪费钱。 后来也传出过什么谣言,大家一传,都不喜欢买了。 而外婆家,妈妈的妈妈,去超市买的东西一定是比给奶奶的多,还有贵。 表弟还有旺旺大礼包,要几十块,我和妹妹只有旺旺仙贝,十几块超级大一包,虽然味道还可以,但一比较,我变得讨厌吃旺旺仙贝了。 外婆那边的东西送去还是不能让我们碰的,外婆也说,还要送给别人,让我们别拆掉。 东西送来送去,有病吗? 别人送过来那种没牌子的蛋黄派,吃过,一点都不好吃,那一箱才多少钱啊,为什么要还贵的东西过去,不能还一袋旺旺仙贝吗? 也很大,还稍稍好吃一点呢。 吃了那边的东西,我就要拉肚子。 这是我讨厌外婆家的一个原因。 当然,还有别的。 讨厌,喜欢,都有。 而奶奶,也是一样的,我知道奶奶对我们好,但偶尔也会有不懂事和奶奶吵架,嫌弃奶奶啰嗦的时候,每天都要见面,所以可以说,不用隔天,隔一会,可能几分钟,吵完就不讨厌了。 奶奶会拿着吃的来哄我们。 又或是关心我们的嗓子,声嘶力竭地发着脾气喊过以后,会很痛,到最后喊不出话,就都是“啊啊”地嘶喊着。 奶奶和我们争吵的声音就小了,看着坐在桌子上的我们,站在一旁,脚下不安地走动着,却又无从下手,只能来来回回地劝着:“别再这样喊了,嗓子要坏了。”
“要你管。”
我们生气的时候,根本不管这句话到底有多伤奶奶的心。 那一瞬间,奶奶的眼睛红了,哭着抹了一下眼泪还要装作没事地来管我们:“好,好,我不管,你们先别喊了。”
我们却还要哭闹一会才肯安静下来,期间只要奶奶再多说什么,我们又会身子前倾不管不顾地喊着那一声声的“啊”。 没办法,爸爸妈妈那边受的委屈,只有在奶奶面前发作不会被骂,也不会被打,甚至在最后,给我们递上餐巾纸的也是奶奶。 可我们却连奶奶的生日都记不住。 好像,好像是农历正月初五,应该是吧,不是我们过的是阳历,对应阳历的哪一天都是在变的,所以,我记不住。 奶奶的生日从来不过,也没有什么寿辰一说。 那是有钱人家过的。 妈妈常念叨眼瞎找了老爸这个穷光蛋,可老爸不单是穷啊,还有别的很多优点。 比如说,有很多认识的人。 不三不四,妈妈又会这么说,可既然如此,又为什么偏偏要我交一些我不喜欢的朋友呢。 我和妹妹躺在床上,可以从明天早上吃什么,讨论到明天晚上吃什么。 也可以从电视中的一个喜欢的人物说着一些滚车轱辘的话。 不是明星。 我五音不全就不喜欢看那些放歌的节目,虽然后面一度喜欢上了浙江卫视的《我爱记歌词》,喜欢看那些歌手唱歌,和原来的歌手比起来,相似度,音准度是如何。 这些,我一窍不通。 但是大屏幕上有一个能测评的软件,那时就好想能让家里的电视机也有这样的功能。 好高级的感觉。 “死蚊子,死蚊子,发什么呆呢?”
同桌把手伸到我脑后,拍了我一下就跑出去。 我看着他,不甘示弱地回骂道:“死鱼,你有病是不是?”
“我就是有病啊。”
他还沾沾自喜,见我不去追又慢慢走回来,试探性地再抬手。 我站着不动,就等他再过来一点,然后抓住机会能够一下子抓住他,如果没有办法一下子抓住,那我就追不上他。 他伸手的时候,我也在摩拳擦掌。 不过,他长记性了,中过一次计就更谨慎,眼睛一直留意着我的手,最后也没胆子伸过来,往我面前甩了一下,没被我抓到就得意地跑出去。 教室里密密麻麻都是桌子。 我们追赶的时候会撞到,闹出动静。 撞着撞着,膝盖也习惯了。 在这里,我勉强还能跟上,到了教室外面,他跑得快,出去时还总是喜欢用一只手贴在门上,然后来一个大转弯。 那一刻,也是一个抓住他手的机会。 但还是晚了一步。 他边跑边回头朝我笑,甚至倒着走。 我停在门边气势汹汹地走着过去,前面是从楼梯上来的一块空地。 那边有着一个厕所。 男厕所在左边。 厕所门和办公室的门一个朝向。 走到那里,一眼就能看到的是站坑,不知道谁设计的,不关门谁都可以看到。 关键是同桌这个变态还拉过我的手臂,把我往男厕所的门口拽,要不是门小,我死命撑着,又有人要出来,就真的要被他拉进去了。 不过,该看的都看了。 男厕所就比女厕所多了几个站坑,我看到有男生站着方便的,别过头不去看,就没看清。 以牙还牙,我也拉过他去女厕所,趁着他给出来脸都红了的男生让路,我一下子抓住他手臂往下拽,然后就往女厕所拉。 没有顾忌女厕所里的同学。 哪怕明明有隔板也不行。 这一点被班上的一个女生看到告状给了老师。 她是我们班笑得最漂亮,请注意,是漂亮,扎着烫过头发的辫子,脸旁边的那两撮毛是弯曲的,波浪状,很好看。 人称,燕子。 声音也很好听。 我承认我羡慕她,所有男生都让着她,把她当成是小公主一样宠着,但我讨厌她的地方不是因为这个。 窗户往身后退去。 死鱼在前面倒着走,歪着头,似乎很奇怪我为什么没有追上去。 我追不上就对着他笑,用那种诡异的笑。 从楼梯上来到教室这边要下一小节台阶,我要把他吓得摔倒。 不过他被绊了一下并没有摔,好像知道了我的计谋,得意一笑还用手给我做鬼脸,继续快速往后倒去。 那后面是墙。 我走得快一点,担心他被撞晕。 没钱给他看病。 当我往前走过我的班级,前面的视野渐渐开阔,我看到了早一步出去上厕所的燕子,已经快要接近女厕所了。 而死鱼离她很近。 会撞上。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就是闪过这么一个画面。 要不要出声提醒。 我犹豫了。 现在这样是撞不上的,我贸贸然喊了,那燕子同学一定会说我是大惊小怪,吓到她了。 可她也是那么小题大做。 是在1-3年级的时候,我和她算是有过一次交集。 早上奶奶起早了,看错了时间,把我们也叫了起来,来到学校才发现根本没人。 等了一会,陆陆续续来了两三个人。 其中就有燕子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