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牌室换了自动麻将桌,花了一笔钱,老爸的店里添置了一台很贵很贵的自动刻章机,用电脑排好版就可以自动刻章,几分钟就行,比手工刻章效率高很多。 所以家里没钱。 老爸一直在接手工刻章的活,但机器出来后,很少有人会去选择那种又贵又废时间的办法,以至于老爸也依赖上了机器。 有手工刻章的活,都会交给爷爷。 爷爷有一堆刻刀,不同的刻刀那个尖的棱角是不同的,用处也不同。 爷爷想教我,我是三分钟热度。 要手工刻章还要会写一手好的毛笔字,写在章上才能刻出来,一开始我是这么觉得的,但章最终是要印在纸上的。 正着写上去的字,刻出来,印在纸上就是反的了。 所以章上的字就是反字。 当然可以直接写反字,但这难度有点大,先得排兵布阵,再落笔,而且不能写错。 爷爷一般会找旧报纸,在这上面写好适合印章大小的字,等干了,把写字的那一面蒙到印章的面上,然后用一支干净的毛笔蘸了水弄湿报纸,反复用手指去按压,最后报纸拿开,字就在章上面了,而且是反字。 这只是第一步。 手工刻印章,分为阴刻和阳刻。 当然电脑刻章就简单多了,鼠标点击选哪种刻法,机器就刻哪种。 字突出来,像浮雕一样的,是阳刻。 而字凹进去的,是阴刻。 阳刻比阴刻难,爷爷说的,当然这只是在刻章刻字这一种活上。 赚钱,不管做什么活,都不容易。 老爸和爷爷借了钱买的刻章机,新出的东西总是那么贵,但能抢占先机就能先得到客户,老客户多了就不愁以后的生意。 所以。 爷爷不让老爸打欠条就拿走了钱,看到儿子拼命赚钱,身为父亲总是欣慰的。 但爷爷整天念叨着老爸借钱的事。 妈妈吵架的时候还提起了爷爷:“你怎么不找你家老头子拿钱,我跟你结婚的时候,要房子没房子,要钱没钱,首饰还是我妈给我的,你们家那个大佬(爷爷的大儿子)都分到一套房子的,你怎么就没有,刚结婚那会,我怀了你的孩子,要住在你爸你妈家里,就楼梯下面那个房间,啊,你爸不肯,好啊,现在都用来堆垃圾了。”
“你现在也别说了,喝喜酒的钱我会想办法的。”
爸爸在退让。 妈妈不依不饶:“想办法,你能想什么办法,当初我们结婚,都是借了别人的钱摆的喜酒,拍的结婚照都是最便宜的,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说了会想办法,我爸那边,你不用打什么主意了,已经借了我一万了,再去就是要我们还钱的事了。”
爸爸知道爷爷的性子。 一个字,犟。 而爸爸一向顺着妈妈,凡事让妈妈拿主意,涉及到爷爷奶奶的事偶尔会发火,与其说是妈妈的好福气,倒不如说是一家之主没有一点担当。 婆媳之间的关系不好,爸爸有责任。 “我打主意?你看看你有什么,我贪图你家那点钱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别生气了,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想办法,你能想什么办法?”
“那你想啊。”
他们还在吵。 我和妹妹被奶奶带回到棋牌室旁边的家里,爷爷就坐着在看电视,正襟危坐,看得很是专注,每天的新闻联播,是爷爷要看的节目。 有一个作业是要我们记录在放假期间发生的事情。 我们就交给了爷爷。 从新闻联播里面,爷爷写了几件事的梗概给我们。 我觉得那些都与我无关。 国家大事太遥远,而父母的争吵声就在耳边,我总感觉,爷爷是充耳不闻。 说不出为什么,但在我心里,爷爷是个懂得很多东西,算得上是一个睿智的人,毕竟能养大五个孩子都是靠爷爷。 但有一点,我很不喜欢。 爷爷太斤斤计较了,吝啬于付出与钱财相关的东西,纸币,还有硬币。 放假在家很无聊,因为爸爸妈妈不会带我们出去玩,爷爷带我们出去都是走出去多远,再走回来多远,路上见了玩蹦床滑梯的,里面有很多孩子在玩。 我和妹妹就走不动道停下来了。 爷爷跟着停下,望着我们看过去的地方,身板挺直,神情是不苟言笑的。 “爷爷,我们要玩。”
我开口了。 爷爷没有一下子拒绝,只是问:“玩这个要多少钱。”
妹妹说:“5块。”
这是往少了说,什么都在涨价,所以现在很有可能是10块了,为什么不是6.7.8.9块呢,因为不好找钱,又因为,他们也要赚钱买好吃的,而小孩子的钱,尤其是还被爷爷奶奶带着的小孩子的钱,是很好赚的。 他们失算了。 爷爷不肯出钱:“太贵了,现在天热了,我们赶紧回去吹吹电风扇,吃棒冰看电视了。”
我们还不想走。 爷爷先走了就没有往回走。 回去的一路上又经过了一家小学旁边的幼儿园,在幼儿园里也有可以玩的滑梯,有很多小孩子在玩,家长陪在他们身边,是放学的时刻,但在走之前,家长陪他们玩了一会。 我和妹妹停下看着他们玩。 爷爷在前面停下,但是一言不发。 等我们看着别人家的父母带着别人家的孩子尽兴而归,我们继续低着头扫兴回去,哭过,闹过,狠狠甩过手,踩过地,拍过墙,弄得手疼脚痛的都无济于事,爷爷是油盐不进。 只要提到钱,就是那么固执。 花在吃的上,浪费,花在玩的上,更是浪费,所以他那些退休金攒着是为了什么?从以前就攒下来的钱放在银行里能有多少利息。 为什么不给爸爸买房。 对啊,爷爷奶奶的那套房子就是留给爸爸的,爸爸这么说过,可是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如果买房,以后就赚疯了。 就老爸老妈现在住的那个地方,一间房只要几万就能买下来,后来都拆迁了。 二楼有家养狗的大妈,养了三条,每天都要带它们出去遛弯,身上随时带着袋子还有卫生纸,回来就在那拥挤的楼道里敲着大肉骨头分给那几只狗吃。 我在三楼房里都能听到声响。 有点吵。 但它们都很乖,是毛很长的那种短腿白狗,不会乱叫,也不会乱拉屎,除非憋不住,没有及时带着出去散步才会尿在自家门前。 可是,哪怕天天洗澡,还是掩盖不了它们身上的那种汗臭味。 本来狗都是睡在楼道里的。 但是有人不喜欢。 大妈就买了旁边空着的两间房,一间专门用来养狗。 可经过二楼,还是会闻到狗身上的味道。 我不嫌弃,可有人嫌弃,所以大妈常常是一个人,风雨无阻带着它们去遛弯,在初中时住在爸爸妈妈家,奶奶会来陪着我们,晚上回去,早上再一大早过来。 遇见大妈,奶奶会和她说上半天话。 我不知道老人家怎么会有这么多话要说,其实细想一下就能明白,无非是那么几句,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说,说过了忘了,又能说一遍。 而我不会忘记爷爷的小气。 从外面回来,我就和爷爷打起了一场持续很久的冷战。 见了面,我不会和爷爷说一句话。 我们擦身走过,爷爷的眼睛总是看着前面的,脸上满是皱纹的脸因为头发还都是黑的,所以看着还是很精神。 而这段期间,妹妹去了市里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