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打电话给妈妈,又说起了朋友那边在招会计的事情,离我们这挺远的,得要十几公里路了,而且要走小路,电动车上班,电勉强够,也不太安全,到处都在造房子,小路上都是石头,万一摔了,得不偿失。 来回都要十几公里,就算是开车,路上都是红绿灯,还有可能会堵车,怎么也要耽误一个小时在路上。 那边既然在造房子,去的也是一个什么厂子,环境肯定不好,飞沙走石的,待久了对身体不好。 我想到了很多,老妈只想到我们不肯吃苦,不肯帮他们当父母的忙。 不是不想,而是帮不起。 老妈理解的帮忙,就是他们退下来由我们顶上。 本来他们养家,如今我们要帮忙,那就该是我们独自承担养家的义务,可他们也不信我们有这个本事,我们也确实没有,他们会帮我们养家,我们就成了啥忙也没帮他们的人,即便上班,回来也会挨骂。 “玉梅阿姨的儿子也读完回来实习了,就在隔壁镇上的医院里,他吃得开,一去医院,那些主任啊护士啊都喜欢他。一起去实习的还有两个人,他实习工资是最多的,就是肯吃苦,不管到了哪个科室都去请教那些前辈,那些医生就愿意教他东西,他也聪明肯学,学了这里就换个地方学别的。要是转正,他肯定是第一个,领导都和他保证了,果然,聪明人到了哪里都是混得开的。当初去了二本,回来当个医生也挺好的,医院里去的也多是些老头老太太,那些老头老太太来看病,他不管,就叔叔阿姨喊着,他学的是中医,那些老头老太太来配中药,他总是要叮嘱很多遍怎么吃,嘘寒问暖,甚至打电话过去回访,比主任都敬业,那些老头老太太就喜欢这样的热情又会说话的年轻人,一去就喊要找这个小医生看病,现在才去了多久,连医院领导都知道有这么一个深受病人喜欢的小医生了。”
“哦。”
我懂这个道理。 如果我努力,那我就要让别人知道我的努力,如果我只是埋头努力,别人没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那我的努力就只是努力给我自己看的。 可我觉得讨好人很累。 就算从小到大都在讨父母欢心,也换不到半点好处。 现在讨别人欢心,能多赚钱。 但我也不想了。 我只是想要轻松一点。 她还要一个劲说:“你们现在上班么最幸福了,车子开开,风大落雨都没事,回到家里,衣服不用洗,碗不用刷,饭也不用烧,水费电费也不用你们来付,你们只要张开张嘴吃好了,就这样,还不肯去?那边是远了点,但你们是专科,谁让你们当初不考个本科的?”
“我们哪里考不上本科了?三本又没有这个钱让我们去读,反正读了也没用,上二本又不难,谁让你们每天都要用那个洗衣机洗衣服,哗哗哗,哗哗哗,吵死了。”
老妈愣了一下,但不愿承认是因为他们才害得我们去不了二本:“洗衣机关你们考不考二本什么事了,就知道找借口,你们现在能有三千一个月还有一天休息已经够好了。”
我们不需要这么好。 她又要用比较法了:“玉梅阿姨的儿子去隔壁镇上上班都是每天起早开车子去的,阿姨怕他太辛苦,让他在那边租个房子,他不舍得花那个钱,宁愿每天开车来回。”
他家什么条件,我们家什么条件啊! “他车子自己买的?”
“那怎么买得起,是阿姨给他买的,不像我们家只能分期,他们是全款。”
“那他赚钱了,要不要给他们?”
“你们担心这个啊,我又不会要你们赚来的钱,我只是想看到你们能有出息,也不希望你们能一个月赚个多少,吃点用点,还有多点,能孝顺我们点就孝顺一点。”
既然她不准备让我们把上班得到的钱交给她一部分,也知道我们赚的钱就够个吃吃喝喝的,那省吃俭用一点,做一个少赚一点钱但却能开心的工作,又有何不可? “你写回来的信,不会忘了?你那个时候还知道要赚钱孝顺我们。”
那个时候,刚上大学,还很天真,以为赚钱很容易。 现在,我想通了。 每个月三千,换来的是满身疲惫,每个月一两千,就能每天都开心,如果早就去学画画,自学也行啊,现在赚不到三千,赚个一两千也不会那么难。 出去摆摊给人画肖像,卖便宜点,总会有人愿意掏钱的,就当是拍照了,小时候拍照多贵啊,现在是有手机了,想怎么拍怎么拍。 可画这种东西,和拍出来的就是不一样的。 现在网络发达,不用出门,在网上给人画画也行。 我连试都没有试过,我不甘心,不甘心从此以后上一辈子的班。 六岁到十六岁的路,上学,他们给我选的。 考了高中,上高中,考了大学,上大学,我自己选的,没错,我可以早早辍学去打工,但我选择了读书,因为我觉得读书还是有点用的,但我更想学的,根本就学不到。 十六岁到二十六岁,如果我随大众,那我就会在专升本的路上,读着3+2,为英语四级而苦恼。 现在,我多了两年,这两年,至少这两年,该让我自己来选了吧。 我还是想要学画画。 我会给杂志投稿,会传到网上,只要能赚钱,就能证明我的选择是没错的。 我有了新的目标。 我的斗志又开始回来了,我迫不及待想要开始,每画一天,我都能多学到一点,积少成多,总有一天,我会形成我自己的画画风格。 画画,既然是画画,那不管怎么样,画才是最重要的,只要画,画得多了,肯定就会画了。 我知道。 可是晚了,现在才学,也太晚了,尤其是为了赚钱去学,不过,只是为了赚一点小钱应该还是可以的。 是他们不舍得放手。 不是我的错。 但要放,又想一下子全放,可能吗? 从来只有,这个家全靠父母顶起,而没有,父母和孩子一起撑着。 他们的思想就是这样。 如果孩子哭闹,父母需要弯腰哄着,家不就往下塌了,如果孩子懂事,家不会变得更好一些吗? 那些不哭不闹的乖孩子,没有帮父母的忙吗? 我只是想画画而已,真的就不可以吗? 真的罪无可赦吗? 老妈语重心长道:“你上班回来也可以画啊,我们不是不让你画,只是画画赚不到钱,不是和你说了吗?那个美院回来的,现在也是整天待在家里找不到工作,你还什么都没学过,你小时候是画过,但那也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就去找个班上吧,妈求求你了。”
我也想求求妈,让我画吧。 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证明的,证明画画是可以赚到钱的,只要能赚钱,我就可以继续画下去,赚钱,先要赚到第一笔钱才行,不管多少。 我没有办法保证这件事情,我只能选择沉默寡言。 “画画也要出去画画的,画画不是都要写生吗?你这样整天在家里画着玩有什么用?你妹妹已经去上班了,你还这样,说出去多丢人,你要想不上班也行,楼上那个红娘啊,又来和我说了,你去见一见,你结婚了我就不管你了,你嫁出去以后,我管你是上班也好,画画也好,你想干嘛就干嘛,只要你婆家人愿意,别到时候被赶出来,赶出来了就别回来了,我嫌丢人。”
我不觉得有梦想是丢人的事情。 所以,如今的不理解。 都是我应得的。 “做母亲的是最能包容你的,要是我都包容不了你,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你要是嫁过去了,迟早也要离婚的。”
老妈已经打算放弃培养我了,打算专心培养妹妹一个,“你要画就画吧,相亲你不去是吧,我叫你妹妹去,她现在班也肯上,相亲肯定也会去的,你就烂在家里吧。”
我笑了。 她终于不管我了。 我真的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情了。 不过,她的话让我不得不考虑一件事,如果有一天,她和老爸离婚了,那又是谁的错呢? 按她的意思,她也有问题。 到时候,她会承认吗? 我的焦虑不安时不时会发作,伴随而来的是一种若有若无的预感。 这种预感不会很准,但细细想来,又是有所关联的。 比如,我洗碗的时候突然预感到会把碗摔碎,于是我会格外小心,洗好碗去上厕所,开门的时候急着进去,手被凸出来的门锁撞到,一下子划破了皮,那个锁已经生锈了,我害怕会得破伤风,好在没有流很多血,只是一点点,用水冲过以后就没事了吧。 原来,该来的还是会来。 那给我这个预感又有什么用? 我只会提前担心而已。 爸爸开店,妈妈上班,妹妹也上班,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为了画画搬进了小房间里面,老妈还是帮我买了一张最简单的木床,让我直接睡在这,免得弄脏原来的床。 我抱着双腿坐在上面,感觉自己做了梦,一下子就长大了,明明我什么也没有做,可我就是长大了。 我的脑袋里不受控制地想着几件事,全是有关钱的,我的钱在手机里,在钱包里,还有在红包里,红包里我也藏了一点钱,还有项链,妈妈给我买的这个项链也是钱,就算两年赚不到钱,我也不会饿死的。 可是,两年以后,两年以后呢? 我要不要考虑那么长远的事情,人是应该考虑得长远一点,可我连当下的事情都处理不好,考虑那么长远的事情有必要吗? 别想了,别再想了。 钱放好了,不会无缘无故消失的。 可我就是不放心,没有钱,就什么都没有了。 妹妹也和我吵架了,为了平息老妈的怒气,她去上班了,但这个班不是这么好上的,辛辛苦苦赶去上班,一天到晚忙死忙活,就三千块,不交五险一金,干下去也不会有出息的。 这三千块,要用在汽车上,买衣服上,平时吃饭厂里也没有准备,叫个外卖,都是钱。 累死累活一个月,也就多了一千来块。 明明我们玩游戏都可以赚到这个钱了,妹妹回来就和老妈抱怨。 “那边太脏了,还吵,楼下机器在工作,楼上是办公的,窗都没有,全是灰。”
这个时候,老妈只要安慰两句就没事了。 可她不想妹妹打退堂鼓,又用比较法来劝:“上班就是这样的,哪有上班不辛苦的?你这样已经比我当时在米厂里上班好多了,一去就能坐办公室,我当时还在车间里干了好几年呢。”
妹妹不说了,和我也不说话。 我去问她:“累不累?”
她就一句话:“都怪你不去。”
可是,我们两个都可以不去的啊,只要她也能顶住老妈的唠叨。 上班辛苦,她不知道中了老妈的什么迷魂香,决定去看看那个红娘说的人。 我感觉,事情的演变已经朝着我不能接受的方向大步前进。 明明,明明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明明买完车以后,我们还是很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