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阑珊捧着一颗玻璃心,坐在他对面,接了他递的茶,咧嘴一笑:“过奖过奖,我这个人优点没有,缺点就是一大堆,您多多担待。”
“殿下不必多礼,殿下的性子,在下一介布衣却也早已经听得明白, 既不下棋,殿下想做什么?”
段抚机吹了吹茶盏上的雾色,那张年轻的脸上和白花花的胡子,天阑珊眨了眨眼:“我能不能扯一扯你的胡子,我想知道,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你皮肤这么好呀,怎么会有白胡子呢?”
这个人的年纪比天阑珊他们要大上许多,可是,也不至于老啊,正值在太好的青年时吧,天阑珊忘记皇帝说的是什么小能手了,总之好像对这个人的评价挺高的。天阑珊抹了一把脸,盯着他的胡子看,他大约是被天阑珊看得烦了,便干脆将胡子扯了下来:“行了行了,你赢了!这就是个假的。”
传闻段抚机是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儿呢,原来都是骗人的啊,天阑珊瞧着这张平凡的脸,突然觉得,他还是将胡子沾上的好,起码这张脸搁这儿还有点特色啊,若是将那张脸上抹上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到时候还谈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啊。天阑珊抹了一把脸,盘着腿坐在他的对面,朝他道:“你若是去了朝堂,一定要当一个好官,你可以贪,但是一定要是个好官。”
他挑了挑那稀疏的眉:“好官难道不是清官?”
天阑珊一本正经的道:“你知道江南那些地方吗?越繁华的地方,就越没有清官,那些官会将一些五花八门的东西引起来,而清官永远都在主持正义,可是有正义也没有用呀,他们依旧吃不饱,穿不暖的,所以我觉得,最好最重要的法子,还是要让他们有银子,有钱吃饭,然后再来讨论清官的事情。清官不一定是好官,所以好官也不一定就是清官。我说的对吧?”
天阑珊笑着仰着脸,等着表扬,她是绝对不会告诉这个人,是严恪教的她。“有理,今日得殿下一番提点,倒是令布衣茅塞顿开。”
他端着茶盏,续了一杯茶,天阑珊盘腿坐着,没有半点公主殿下的架势。天阑珊有些懵:“茅塞顿开?指的是上茅房上不出来吗?”
“……呃,??”
坐在她对面的人差点的把眼镜跌破,这前一句话和后一句话的差别也忒大了些!!!“殿下,此句乃是形容不懂之人豁然开了窍,虽也有殿下所言那意思,但是一般情况下也不会用在茅房这种……事情上。”
他一番好心的解释着,天阑珊侧头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哦,我读书少,以前读书的时候就总是想着偷懒,如今用起来才觉得学得少了,若是有什么不对的,你就指点指点我,免得我到时候闹了笑话,自己都不知道。”
可是最可怕的,不是自己知道了会闹笑话,还是闹了笑话吗?其实有时候不知道,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天阑珊捧着脸,手肘摆在矮几上,窗外的月光投进来,天阑珊盯着那随风微微摇曳的蜡烛,红蜡烛很是粗大,这蜡烛的火光在随风摇摆。新桃与那小门童捧着两碗面走了进来,那牛肉面的香味扑鼻而来,天阑珊闻着,咽了咽口水:“唔,过几日还要殿试呢,不过,我考得肯定很差,估计用不着去殿试了,段先生,我没见着你,你应该没参加春闱吧?”
“不曾。”
他低头吃面,面的香味儿随着雾色不断的散发,天阑珊吃了一块牛肉,觉得牛肉的味道很好,只是入夜了,所以放得便少了些,天阑珊吃得很仔细,连那汤都没有放过,吃完之后抹了一把嘴,摸了摸肚子,叹道:“新桃,好香啊,我全吃完了。”
新桃垂眸一笑:“殿下喜欢就好,奴婢将碗放回去,殿下可还要发用些点心?”
天阑珊摇了摇 头:“我撑着了。点心明天再补上!”
对面的段抚机瞧着天阑珊这个吃货样儿,眸底带笑,很少有人会在他面前做得这般随意:“天色既晚了,殿下就在此歇息一晚,待明日再行离去。”
天阑珊捧着碗,怔了怔:“你不跟我加入朝庭吗?你以后可以吃香的喝辣的,过上美人如云美腿如林的生活唉,要不然,你想怎么样?你说。”
他轻轻放了筷子,优雅的擦了擦嘴淡道:“我本无心向明月,明月照大道也好,照沟渠也好,都于我无关,我不过想安安静静的隐于闹市之中,享受这一份安逸,殿下何苦强人所难?”
天阑珊有些着急:“我没有强人所难,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这么有能力的人都不愿意帮助南晋,那南晋以后怎么办?万一要是被奸佞之臣给搞垮了,那南晋不就完了吗?那到时候得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啊。”
他饮了半口茶,搁了茶盏站起身来,将天阑珊的嘴给她合上,笑意淡淡:“殿下可曾听说过?无为便也是大为,草民一介布衣,何德何能,殿下歇息一日,明日就请回吧。”
“唉,不是……你要是真的想安静,也不会选金陵这种大地方吧?多少人都为了你的名号一掷千金啊,你这样不对吧。哎,有什么想法我们是可以沟通的嘛,你不要这么一个人憋着啊,哎……”那人已经一转身走远了,天阑珊坐在塌塌米上,表情有些扭曲,她张牙舞爪了好一会儿,那黄长清端了碗面走了起来,瞧着天阑珊那副扭曲的模样,差点将面喷出来:“殿下,你又受什么刺激了?”
=“你有这个闲功夫管我受没受刺激怎么不管管你的家事。”
天阑珊白了他一眼,愤愤的站了起来。他无奈道:“我管了,可惜,一个是我娘,一个是比我还要大一些的桃夭公主,我能怎么样?如今后院都被他们拆成两半了,一人一半。”
“那不是很好吗?还能闹腾什么。”
天阑珊一想到那一对婆媳之间的关系,简直就是南晋与北燕的一个大融合,要么暴风骤雨,要么雷声大雨点小的虚张声势!“那鸡窝鸭窝的,味道总是大些, 桃夭闻着那味儿就吐,好几次吃饭的时候都吐了,大家捧着个碗是一点想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如今府里的人都瘦了不少。”
伙食还是老样子,可是人却瘦了,猪倒是吃得欢实了。天阑珊一时不知如何说了:“好复杂的婆媳关系……”“我现在是连那个家都不想回了,殿下,我可是你的贴身侍卫,你千万让我在你身边好好的保护你,若是回家了,我至少得脱一层皮!那四公主你是不知道,简直跟个疯子一样,就没个正形,你看我脖子上边这个印子,就是她们打起来的时候我去劝架,结果我娘给了我一巴掌,那四公主把我脖子给挠了,殿下,我才是过得最辛苦的那个啊。”
他叹了叹气,只觉得余生漫长啊,不知道尽头在哪里,自打娶了那桃夭公主之后,他整个人生都不好了。“深表同情。”
天阑珊拍了拍他肩膀,然后坐在门口,盯着那坐在她对面十步远的三只狗,那三只狗见了天阑珊也不龇牙咧嘴了,就这么盯着她,几个人互盯了一会儿,黄长清叹了无数声气。天阑珊只得幽幽的问:“那你爹呢?我记得工部尚书……好像挺怕夫人的,他们都笑他是妻管炎呢。”
“你是不知道,我爹出事有我娘护着,半点事儿也没有,如今在他的东厢房里吃得好睡得香,没我娘控制他吃东西,他都胖了一圈儿了,你要是看见了,肯定吓一跳,如今我娘正与四公主掐架,哪里有时间去管我爹一天吃多少东西,唉,每次从家门口路过我都能听见他们两吵架的声音,你说一个公主……算了,你也是公主,当我没说。”
他瞧了眼这叉开腿的天阑珊,她坐在门槛上,没有半点形象可言。同样是公主,其实那两货也差不多了。“那你也不能一直不进家门啊,怎么说她如今也成了你的夫人了,那律法上可说了,你若是想纳妾,妻的位份若是比你高,就必须要妻的同意,要不然就依法论罪处。唉,你说若是相爷当了丞相了,那他再娶了我,我若是不同意,他还能娶妾……”天阑珊忽的闭了嘴,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了,严恪是不会回来了,而她也不可能一直都停在原地的。“殿下……”黄长清语重心长的想要对她再进行一番相爷这个人配不上你,他不好,他已有良人的洗脑教育,天阑珊举着双手,朝他道:“我知道了,你别念叨我了,跟个女人似的,你不烦我听着都烦了。”
他挑了挑眉,瞧着天阑珊真想掐她两把:“还成了我的不是了?”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我可是公主殿下!”
天阑珊叉着腰站起身来瞧着这坐在门槛上的黄长清,黄长清站起身来,低头瞧着这娇小玲珑的天阑珊挑了挑眉,忽的道:“殿下,你这模样……若是要爬狗洞什么的,应该很方便吧?”
天阑珊顿时扭曲了一张脸:“谁!谁要爬狗洞了,你才爬狗洞,你当花妃娘娘那会儿,肯定也爬过不少次吧?”
这种事情,是打死也不能承认的:“我……殿下,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啊!你得为南晋的百姓们做一个表率,无凭无据的这么瞎说不好。”
天阑珊一副傲娇:“我是不是瞎说,你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嘛,那最北边的那个榆树后面,别以为我不知道,那里有个被灌木丛挡了的小狗洞!我以前亲眼看见一只小狗从那里出出入入的,不信你再去钻一次,保管你钻得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