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光耀心平气和地说：“兄弟，坐下来，干嘛急躁。你给我坐下！”
宋光明看看哥哥，见哥哥向他瞪眼，又无奈地坐下。“你看，本来你哥当个村长当的好好的，爹妈都高兴，儿子也高兴。他妈的偏偏要我搞养殖，一天到晚哼唧唧的要发家要致富，丢人丢大了吧，怨谁呢？一个媳妇害死一家人，这话真他妈没错。你想想，看是不是这样。”
宋光明能说什么呢，在自己的印象中，恋爱中的哥嫂是恩爱的，嫂子还是妈精挑细选的，但是好景不长。哥嫂结婚生子后，嫂子就极力地控制全家，一点点地挤兑父亲，逐渐地把父亲的家长权力夺走，然后慢慢地把夫权也扼杀掉，她哄着妈妈把一个五个大人一个小孩的家庭给控制住了。最后父亲闭嘴不言，除了吃饭外，整天喂牛放羊，有话只能对着牛羊偷偷倾诉，活没少干，没有笑脸地闷头闷脑地操劳。妈妈倒是听话，也逐渐变成了嫂子的雇工。她自己每天早上赖在被窝里不想动，就大声呼唤“妈妈”，叫妈妈起床烧火做早餐，给小孩穿衣服，喂小孩吃饭，尤其是下雨下雪天，到学校送伞接孩子的都是奶奶。妈妈成了祖师庙村乃至附近方圆几公里的一面旗帜，迎风在艰苦卓绝的一线，飘扬在艰难险重的前沿哨所。嫂子还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然而每次出去传道和礼拜，家里的一摊全是妈妈的，做不好还会被大声吆喝，甚至遭到奚落，开始感觉过分，久而久之变成了习惯。爹爹是有苦难言，儿子不管，当公公的怎么能和儿媳妇对付公堂。小孩子再大点，上学的事儿都变成奶奶的“份内活”，他妈却逍遥在对耶稣的顶礼膜拜和赞美诗的陶醉中。睚眦必较，连宋光明上学少干活都计较。上高中时寄宿学校，从家里拿粮食更是计较，进而把持家庭权力尤其是财政大权。每年靠烟叶，花生，粮食，卖猪，卖羊，卖鸡蛋赚回的钱都进入到了她的手上，到了她的手上拿出来就不易了，连宋光明考上大学了都不肯出钱，害得爹爹去姑姑家里借，不够路费还向村里人家借。宋光明自己心里清楚，大学毕业提前两个月到单位报到就是不想在家里呆，与其在家怄气，还不如早点报到，早点上班拿工资。关键是，自从她进入宋家大门，舅舅，大姨和姑姑家慢慢地和自己家里断绝了来往，其中的原因都心知肚明，但是都不肯戳破那层窗户纸，因为，她身后有一个坚定的支持者：妈妈。妈妈是佛，全家人都要看她的面子，还要敬着她。宋光耀一出生就是妈妈手心里的宝，宋光明充其量也只是她指头肚上的尘埃，即便再努力表现，学习成绩再优秀，获得的奖项再大，似乎总也滚不到妈妈的手心里去，还常常被妈妈轻轻一弹，从妈妈的指头缝里漏下去。好歹，下面有双爹爹的大手，虽说粗糙但却是额外温暖，可那是和妈妈不太一样的爱呀。宋光明清楚地记得，哥哥对自己一向是友善和关爱的。被村里大点的朋友欺负了，他都会找机会“报仇”，甚至警告对方“今后敢再欺负我弟弟，就对你不客气，烧了你们家的房子。”
这样的报复心理，谁还敢跟宋光明打架，更不敢和宋光耀叫板。宋光明知道哥哥的脾气也是和爹一样很倔犟，不到万不得已，也绝不会如此决绝。既然到了连家里的所有粮食都倒腾出去了，那是一点余地都不给嫂子，看来她也回不去了。可是，那婚姻怎么办？孩子没有监管能成吗？“光明，光明。”
宋光耀的呼叫才把宋光明从回忆里拉了回来。“哥不遇到你，也会出去走的。遇到了你，算是咱兄弟俩缘分未断。假如，期间，你侄儿走偏了，请你关照一下，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假如一切都好，你就让他自由发展，好不好？也算哥哥求你了。”
宋光明突然说道：“哥，干脆我把他转到我那边读书，你看咋样？”
宋光耀说：“现在不行。我给他交代是一定考上津盟一中，上重点班，他也答应了，他成绩一直很好，是级里的尖子。还有就是，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老师，是教外语的女老师，为人厚道肯帮忙，她答应暗中关照他，学好不怕，就是怕他学坏。”
宋光明说：“你把侄儿的存折账号给我，再就是把那个老师的电话号码给我，我替你给他保持联系，行不行？”
宋光耀诧异道：“你想现在去见你侄儿，还是那位老师？”
宋光明说：“不知道，我还没有想好。这次出差不要好久，准备后天就走。”
宋光耀终于停止了讲话，他是在想问题。过了大概一刻钟，才开口说道：“要去，我想不用再给你交待了，该说的哥都说了，你要是不遵守别怪哥不客气。但是，要是见了你侄儿，还是告诉他爷爷很好，别让他操心。记住，要少讲话。”
他想起了让哥哥给父亲打个电话，突然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也许不是时候，等等再说。宋光明听了哥哥的劝告后，心里很是烦躁，也很郁闷。这那是和自己的亲哥哥在讲话，是和一个无情的刽子手在谈判，和一个政治流氓在谈论国家大事儿，和一个街头混混在谈论法律，简直想呕吐。宋光明看着哥哥，实在是忍无可忍，终于爆出了粗口，“哥，你真是个混蛋！”
宋光耀看到宋光明爆粗口，也吃了一惊，从小乖巧听话的弟弟也敢对自己吆喝了。论块头比自己猛，论力气也比自己差，宋光耀在宋光明面前感到了一点压力。但是此刻，他没有发脾气，却是异常柔和地说：“光明，我晚上就走了，你还是请哥哥吃个午饭吧，一个上午都完了，两天都没睡了，见到你，哥哥也是天大的高兴啊。”
宋光明好奇地问：“哥，见了我，就急于要走？那要是没见到我，你也走吗？”
“那不会立刻，因为心里牵挂着咱爹，没见到暂时还不会走。老天长眼，让我俩见面，让我知道了爹的下落，我放心了。”
“我都怀疑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走之前会给我打电话吗？”
“不会，兄弟。哥哥有脸吗，脸都丢尽了呀。你明不明白。”
“你不怕我去打听你们的所作所为？”
“不怕，是听你说爹还好，我才一刻都不想再耽误了，我要出去打工。光明，在惠阳我身上没一分钱，还要跑街串巷地找咱爹，吃别人剩下的残羹冷炙，甚至半夜起来去偷别人的东西吃，饿呀，知道吧？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