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了只留重兵扼守南阳县城这一处险要、放弃其他南阳府盆地平原等无险可守的广大地区的方略后, 朱树人的军队也很快调度部署起来,一切都围绕着这个总的方阵部署展开,紧锣密鼓做着准备工作。 朱树人吩咐麾下部队做的第一件事、也是优先级最高的事儿,便是直接下令在南阳城西北角外的白河河道里,丢了无数暗桩、尖石、疏浚堆滩,各种设置人工暗礁,把本就不太宽深的白河航道彻底废掉—— 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南方的军队能从南阳县北上收复开封、洛阳之前,这条航道对于大明朝廷来说,都是用不上的,只会被北方南侵的鞑子利用,这种情况至少会持续一两年,甚至更久。 所以,暂时废弃航道也是不得已了。至少先把这几年的“战略相持阶段”熬过去,等中路军迎来“战略反攻阶段”,需要像诸葛亮隆中对里说的那样“待天下有变,以荆州之兵以向宛洛”,再来重修这里的交通设施也不迟。 当然,废弃航道的直接目的,就是阻止南阳县以北地区的敌船由此进入汉水。 既然都做到这一步了,剩下的配套基操步骤自然也一步都不能少。 比如,朱树人会派人把南阳县以南、白河两岸的所有民船,外加再往南到汉水北岸的全部民船,统统收走,一条不留。 老旧破烂实在开不动的,就一把火烧了算是提前强制报废。连当地完全木结构的房子、比如樵夫在林子里修的木板屋,凡是容易被拆了大量木板直接拿去造船的,也都统统一把火烧掉。 当然那些泥墙土坯的房子、只是有几根木头梁柱的,就可以不用烧,反正阿济格的军队赶到后,要扒房子拆木梁柱,耗费的劳力也不会比直接进林子砍树省力省时,朱树人也犯不着枉做恶人了。 遇到抗拒的当地渔民,要么开出条件让他们随着撤退的军队护送南下,再许诺给他们到南方分田地,要么直接给点工钱口粮,让他们带着船为军队服运输役,接受军事化的严格管理。 如果非要头铁,不肯交出自己的渔船拿工钱服役,也坚持不肯南下的,朱树人只好以“蓄谋通敌”的罪名,直接强行没收,再抓人丢进苦役营了。 这不是朱树人统治残暴,而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历来守江汉淮防线的督抚将帅都得这么坚壁清野。这些渔民留着船留在原地,朱树人不抓不征他们,等阿济格到了,肯定会比朱树人残暴百倍地强行征用,到时候就资敌了。 只有这样,才能确保阿济格就算绕过南阳县,也不可能在南阳县以南、汉水以北的地区,找到哪怕一条的现成船。 他再要渡汉水,就得在汉水北岸临时伐木造船,那动静就太大了,目标也明显,会非常容易被盯防,无法在今冬和来年春天完成的。 …… 坚壁清野部分的工作完成后,城防设施的修缮也丝毫不能松懈,朱树人几乎是双管齐下、两手都要硬, 一边分人治理破坏交通设施,一边就教张煌言按照此前在陈县大战等历次守城战中积累的经验,进一步改良城墙外面的凸出式斜坡马面、角堡、炮台。 还在当初跟李自成陈县攻防工事设计的基础上,给南阳县的主城墙外侧,一些重点防御点位,加上了倾斜的加固陡坡。 这种陡坡不需要坚固的夯土,更用不到石材,甚至都不用夯得太结实,所以施工量倒也不算大,只要让民夫挖土往上堆就是了。更像是传统攻城战中,攻城一方为了顺着坡往上冲而修的。 朱树人让人这么修,只是纯粹为了把城墙外侧倾斜加厚、吸收被红夷大炮炮击时的冲击力。而这么修的劣势也很显而易见,前面已经说了,就是容易让敌人连云梯都省了,到时候直接沿着这些陡坡往上冲就是。 如果在火药兵器不发达的年代,这么修城墙就和自毁长城无异。但火枪火炮强化后,只要设计好角度,确保陡坡的角度跟城头枪炮的射击线吻合,让火枪火炮不用调整俯仰角度,就能直接覆盖全坡,那绝对会产生奇效—— 事实上,后世西方在棱堡、星堡时代,把要塞堡垒修得越来越矮、厚,外坡却越来越缓易于攀爬,就是这个道理,这都是经过历史验证的。 朱树人等于是火速加修了一个比两年前的陈县更完备的、往棱堡方向靠拢、最大化发挥守城交叉火力的要塞,相信这座南阳县,会给阿济格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的。 一边破坏航道一边堆土,湖广军另一方面还在拼命往南阳县加运粮食,以确保这儿就算被围城半年甚至更久,也不会断粮。 南阳府周边其他各县里,叶县、鲁阳是已经被阿济格攻陷了,也是阿济格掌握的翻越伏牛山、桐柏山进入南阳盆地的隘口所在,朱树人也没法操作。 而剩下还有裕县、唐县、内乡、淅川、镇平、泌阳六县,按计划是要放弃的。朱树人自然会要求这六县尽量撤走百姓,再把所有百姓的存粮都集中到南阳县内,供给军资。 百姓纳粮后官府会给予凭证,等他们撤到襄阳甚至江陵、武昌后,官府自然会根据凭证重新给他们发口粮,确保他们移民到南方生产。 最后跟襄阳府交界的新野、邓县也要放弃,但那两个县在南阳县更后方、在白河下游,所以放弃的时间上会稍晚一些,要等南阳县彻底被围攻后、道路断绝,才会正式放弃,在此之前那两个县还要用来多拖延敌军一些穿插分割的时间。 这一切工作,实际上也不可能彻底完成,因为阿济格是会随时进攻的,不会看着朱树人慢条斯理做完一切工作,所以只能是一边警戒一边尽量完成。 实在来不及就只好放弃,就好比刘备想携民渡江时,要是被曹操追击了,那也不可能真彻底完成携民渡江。 考虑到事出仓促,即使这样准备,也未必能全数撤完六县的民间存粮,所以南阳县在今冬明春留守的兵力,也不能人数太多——要是超出了粮食的承载范围,导致持久力下降,最后要饿死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经过精密而紧张的计算,朱树人得出:左良玉原本留下的基本盘,只够城内驻扎两万精兵吃到渡过来年春荒。 这也跟左良玉此前的扩军规模相符合,因为左良玉当时虽然号称佣兵十万,实际上很多都是半屯田生产半壮丁的非职业部队,否则他根本养不起。他真正的嫡系精兵老兵,也就那两万多人,是常驻南阳县的,以他那苦哈哈捉襟见肘的补给,也就这水平了。 朱树人把周边六县的民间粮食短期内尽量集中过来,最多也就把这个数字再翻一倍,所以南阳县内,军队驻扎人数不能超过四万,老弱百姓也要尽量移走,只留一点帮助担土运石维修工事的壮丁,否则阿济格只要围半年,不打都得饿死人了。 而朱树人知道,对面阿济格的部队,有满人两个满编旗,外加蒙军旗三个,汉军旗三个,加上一堆的仆从军,基本上是清国政权全国精锐三成左右的兵力了。 如今清国的兵力,多尔衮手上有一部分,他那部分也是规模最小的,要负责整个后方的平定、防守。 阿济格带出来的兵,已经比多尔衮留在后方的全部兵力之和还多了。而清军如今最大的一股兵力,就是江淮方向多铎的人马,超过了清国全部精锐的四成,算是孤注一掷。 所以,阿济格这边有两万清军精锐的满人铁骑,三万蒙古骑兵,数万汉军旗和大量北方投降明军、闯军。总人数方面,估计不下十五万众。 多铎那边,也有超过十五万众,总人数不比阿济格多多少,只是兵力构成更精锐,多铎比阿济格多带一个满军旗的骑兵,满人精锐铁骑就超过了三万,蒙古骑兵和汉军旗也略多,只是多铎那一路没有裹挟到什么李自成的降军,两相抵消总人数才多得不明显。 朱树人了解清楚敌情后,知道自己要用最多四万人,扛住阿济格十五万人三个月至半年的猛攻,这就必须确保部队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都要尽量优选。 最后,他留下了表哥张煌言为临时督战的负责文官,张煌言带来的方国安部和夔东十三家人马,虽不算精锐,但也不好故意拆开遣走,那样会打击士气,显得张煌言不信任他们。 而且这些兵马说到底也是张煌言带了一年多的,比较熟悉,张煌言也最指挥得动,否则一旦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把张煌言一个光杆司令空降过来督他不熟悉的部队,未必能如臂使指。 方国安和夔东十三家占了一万多人的名额后,考虑到骑兵在守城战中发挥不了多大作用,朱树人自然不会把他麾下最能打的曹变蛟留下了。 但骑兵也不能完全没有,他就把朱文祯一部单独抽出来,留五千骑兵守城助战,也给了不少转轮骑兵手枪和双管短管喷子,有机会时可以出城骚扰,防止阿济格将来安心绕过南阳县、完全不担心后路粮道。 最后的两万人,朱树人打算给李定国、刘文秀一点机会,李定国此前在咬住李自成的最后一战中经受住了考验,还抓获了刘宗敏,朱树人承诺给他越级加为总兵衔—— 当然,为了能镇住李定国,朱树人也许诺给朱文祯从副将加到了总兵衔,如此将来南阳县城内,就有方国安、朱文祯、李定国三位总兵,都听命于兵备道台张煌言。 朱树人把经过改造的原西军精锐,重新交给李定国指挥,再添了数千湖广军老牌嫡系的精锐火枪手,一共凑足两万人,和方国安、朱文祯的两万人合兵一处,一共四万,负责挡住阿济格半年。 在他们后方的襄阳、汉水防线,当然也会再留几万人,但总兵力不会比南阳县守军多太多。 如此一共占用湖广军不到十万的兵力,其中有一两万还是张煌言带来的川军。朱树人就可以把湖广的十五万人马,抽出至少七八万,顺江东下去增援南京。 加上这一个多月里,岭南和湘南的情况也在逐渐好转,可以逐步减轻驻防力量,朱树人四处搜刮一番,从湘南和岭南再各自挤出一万人,一共能拉出近十万人去增援南京,跟南京周边原有的明军并力对付多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