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中一岁除,随着历史的车轮进入1663年的新春,朱树人的掌权之路,终于彻底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新君朱慈煜改元,大赦天下,并且宣布免除天下一年的田赋,以施恩于百姓,笼络天下臣民对于新皇帝的忠诚。 为了顺利实现权力的平稳过渡,不再横生枝节,朱树人在全权辅政的最初几年里,并没有再规划对外的扩张。只是把精力进一步投注在内部治理,和消化前些年打下来的新地盘方面。 当然了,大明不打算立刻扩张,不代表没有拿到扩张的理由和借口。 事实上,因为去年朱慈煜刚刚登基后的最初五个月里,有不少盗贼蜂起之辈,冒充各种宗室瞎搞、后来也被平定。这一连串的事情,其实给了大明一些对外动兵的机会。 因为那些边远地区被灭的反贼,虽然首脑人物都被朝廷抓住杀了,可是被击溃的残部里,总有一些次要的余党、或者是被反贼临时诏安利用的土匪、蛮夷土司,选择了逃离大明的国境,到大明直接统治还相对薄弱的地方去苟且求存。 这种选择也是很正常的,自古在中原争霸、造反的失败者,如果没被杀光,那么最后结果一般都是“或北走胡,或南走越”。 具体到如今1660年代大明面对的局面,因为东北地区的戎狄已经被清洗,没法供大明反贼余孽躲藏,那么北方的逃亡贼寇就只能找注入准噶尔部之类的西北卫拉特蒙古势力躲藏。 南方的反贼势力打散残部,也有可能找越南、缅甸的边地土司藏匿。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别看原本时空的历史上、这个时代的缅甸似乎可以帮助李定国藏匿永历政权,但缅甸人的动机并不是因为“忠于大明”,而是他们需要一个牵制中原王朝的力量,来巩固他们在边地的统治,以及多争取一些云南的土司领地。 所以,哪怕中原的王朝不是清,而依然是明。当明内部出现反贼,失败后往西南逃亡,缅甸人依然有可能试探性的、低调地藏匿,或者是假装不知情、安置在云南那些还没改土归流的土司地盘上。 至于越南,那就更是跟大明素来有仇了,大明早期朱棣就去打过,最后也没能占住。越南知道大明跟他们不对付,有明朝叛军肯去投奔,只要不被发现,越南人肯定是敢收留的。 如果风声过去了,大明还没什么反应,那他们胆子就会越来越肥,甚至产生一波错觉,觉得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去年年底的时候,因为新君还没改元,加上当时各地明军主要精力还投在国内的叛军余孽搜杀上,所以也没来得及注意叛军外窜的问题。 新年伊始,一些求功心切的边将觉得大明内政已经稳住了,就开始秘奏上书南京朝廷,陈述他们最新搜集到的叛军外窜证据、情报,还大致描述了一下逃散叛军的规模,希望朝廷能够下令反击、越境追击,或者至少谴责收留大明叛军的周边国家,让他们交出叛徒。 除此之外,西北地区个别叛军投靠准噶尔等卫拉特蒙古的情况,倒是还不算紧迫,因为他们跑了之后就不敢回来了,西北人烟稀少,跟大明的实控统治区没什么接触。 而西南方向,情况就复杂一些,因为云南和缅、越之间的边境,并不是无人区,只是山高林密,热带雨林环境恶劣,中原人难以在当地生存。 但是,那些逃到尚未彻底控制的土司地盘上的叛军,还是有可能因为缺乏补给,等西南大明边军疏于防范时,再越境回大明国土上劫掠补给一把的。就算不敢打流官驻守的府县,至少可以对付对付那些已经彻底臣服大明的良民土司。 因此,西南的大明边军即使没有得到朝廷的命令,偶尔也不得不随机应变,对犯境或是侵犯了亲明土司的敌人进行自卫和反击。 如今朱树人留在西南边陲的,主要是李定国——此前灭清战争中,李定国倒也被拉到东北,参加了不少战事,立了功,但灭清后这几年,朱树人就把他调到了云南镇边。 后续对扶桑的清算、追究扶桑人吞并琉球、虾夷人违反大明贸易禁运给伪清卖北海道水稻种子,这一系列行动中,李定国因为不善水战,所以也没有表现机会,立功露脸全给郑成功张名振陈近南拿走了。朱树人始终很有定力地坚持把李定国放在云南,不给他挪窝。 也因此,郑成功张名振终于封公爵,李定国却始终只保持了灭清结束时的侯爵。 如今距离对扶桑作战又过去了三四年,李定国心中当然也都憋着一股立功上进、封妻荫子的欲望,所以西南边地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就非常积极。 对于小规模的反击、只要有确凿证据证明确实是别国先动手的,边将本来就有自由裁量的权力,只要别惹出全面战争,朝廷就不会责问。 李定国在军事上还是非常给力的,越境追击进入缅甸境内两次,沿着云南的红河河谷上游、顺流而下追击进入越南境内一次。 杀伤交换比都打得很漂亮,基本上每次杀敌数千,己方战场上战损不过一两百。只可惜部队依然是不习惯热带雨林作战,每次最后的非战斗减员,依然是战斗减员的至少三五倍之多。 平均每战死两百来号人,因为热带病病倒的能有一千多——唯一庆幸的是,大部分热带病病倒的伤员,倒是并不致命,抬回来休养两三个月,就能痊愈,过个半年多就能恢复战斗力。 对于李定国要求的追击,奏章送到南京后,朱树人亲自训斥了一番,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以后反击不许追击出国境,还秘密许诺他不要急,过几年朝廷自然会处置,不要担心“宣战借口过期”。 李定国领会了摄政王的深意后,终于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急切了,没等朝廷全面做好准备,白白多浪费了一些将士们的生命,他也连忙回复表示一定不会误了朝廷的大局,以后一定克制,静待命令,他愿意被罚俸一年,以示思过。 毕竟,之前大明对付扶桑,借口之一就是虾夷勾结伪清,可大明把这个宣战借口兑现,都是什么时候了?是伪清彻底覆灭后五年!豪格都死了五年了! 就因为大明刚灭完清的时候,国力消耗太大,人民太希望和平了,必须顺应民意来强化内部凝聚力、给百姓休养生息。 时隔那么久,大明去翻旧账,扶桑人也没能说什么,可见这种事情不用急! 现在新君刚刚登基改元第一年,他李定国有什么好急的?就算等到先帝遗诏里说的“等新君年届弱冠,正式亲政”,那也就等了四年而已,比当初对付扶桑还少等了一年呢。 相关借口绝对还在“诉讼时效”之内。 …… 虽然对西南边疆的敌人暂时还无法动手,但李定国这一出,也算是给朱树人提了个醒,上了个闹钟,让他意识到,大明下一个敌人,应该会出现在什么方向上。 准噶尔等卫拉特蒙古暂时不用担心。历史上清朝三征噶尔丹都是1690年代的事儿了,还是在雅克萨跟罗刹人先打了一仗、签个条约稳住罗刹人,次年才对噶尔丹动手的。 但即使现在大明跟卫拉特蒙古的矛盾会提前,估计也就是提前到1678年,因为历史上噶尔丹就是在1678年开始吞并喀尔喀蒙古,并且追击进入中原王朝实控的东蒙古地区、跟中原王朝发生冲突的。 哪怕这一世有蝴蝶效应,比如因为噶尔丹提前收留了少数朱慈煜登基时作乱的大明叛军残部,导致他实力提前膨胀、或者是提前多接受了几样来自大明的军事科技,又因为恐惧而激化猜疑链。 那么,这个时间线也未必会提前太多,至少历史上噶尔丹是1670年才因为其兄僧格珲台吉内讧被杀才上位的。上位后最初两三年还要忙于准噶尔内战、把谋害他哥哥的内敌肃清。所以最快最快,噶尔丹跟大明的矛盾,不太可能在1673年以前爆发,大概率还是1675年以后。 如今准噶尔部在位的那个僧格珲台吉,远没有他弟弟那么大野心,对付内部反对者也不是很强力,还需要对明示弱,他是不会威胁到大明的。 如果大明将来能把噶尔丹对中原王朝的威胁提前在萌芽状态引爆、扼杀,那么就能反过来,先解决准噶尔部,把新江地区和甘肃西北纳入囊中,然后再掉过头来对付罗刹国在东北外部的压力—— 历史上,满清是一直迟迟拖着没敢激怒噶尔丹,拖到罗刹在东北的威胁也大起来了,然后只能抓大放小,在某一侧先忍让,签个条约承认罗刹人的利益,才集中力量对付噶尔丹。 现在朱树人肯定不能让这个悲剧重演,他要的就是罗刹人还没侵略雅克萨之前,就先把噶尔丹打残甚至消灭,打出一个时间差来,确保未来罗刹人进犯时拉不到其他帮着他们牵制大明的盟友。 如此一来,朱树人仗着他对历史大势的理解,也就为将来整个十几年内,要布局的对外策略,大致梳理出了一个时间表: 新君登基后的前四年,继续种田低调,以维持朝廷中枢的权力稳定过渡为主,这是最根本的核心利益, 一切边地癣芥之疾,都不能危害到这个根本利益。中原只要不发生新的内乱内战,让百姓安居乐业好好种田恢复生产,才是最根本的硬道理。 四年之后,就可以先清算缅甸、越南当中那些如今敢收容大明越境逃跑叛军的地方势力。 不过因为这些事儿不大,如果到时候缅甸、越南的掌权者肯改过自新,割地赔款,再给大明几块战略要地的沿海补给港口,为大明的东南亚贸易航路提供便利,那么大明就可以饶恕他们,也不是非要将其灭国。 毕竟热带雨林地区,在科技近代化以前,实在是不适合大规模殖民开垦。当地的田地虽然雨水充沛,但也正因为雨水充沛,营养物质被冲刷掉太多,土地肥力不太行,哪怕农作物可以一年三季,每一季的产量却低得可怜。 在没有大规模使用化肥或者人工肥之前,这些地区并不适合大规模的汉人农垦式开发。所以只要帮大明把海权利益拿到手,把诸如后世嘉定(西贡)、北大年、马六甲这些《大航海时代》游戏上都有港城的航海要道节点拿下,东南亚的初步布局就算可以了,内陆烂地慢慢再说吧,山区密林更是一两百年内都毫无价值。 今年是1663年,一直到1666年都是大明的新君亲政前休养生息期。所以最早的开战时机,应该是1667年。 考虑到噶尔丹那边最早1673可能出事,那么大明在1667年开始动手后,就需要在1670年之前,宣布结束对缅甸和越南方向的追究,然后再修整两三年,开始戒备噶尔丹。 一旦噶尔丹露出一丝半点的野心,到时候大明就能把今天积累的旧账一起翻出来算一算,或1674动手,最晚应该不超过1678(历史上这一年噶尔丹也主动对清控区动手了),然后对噶尔丹的彻底根除,绝对不能超过1680年。 而且朱树人对于准噶尔部的计划,那肯定是要彻底吞并的,不可能跟缅甸越南那样先割地敲打。毕竟噶尔丹是有野心的,会对中原王朝形成威胁,属于“自古以来威胁中原的蒙古游牧”性质。 更重要的是,朱树人作为穿越者,他心中肯定会有一个约定俗成先入为主的蓝图,觉得后世都已经是华夏领土的部分,如今他穿越过来了,自然也要彻底、全部拿到手。 要是在新江方向,未来大明得到的国土范围,还不如清朝,那朱树人绝对会觉得很失败的。 哪怕在朱树人之前的大明皇帝,确实没法染指新江一带,既然他来了,那就必须拿下,而且怎么说也得至少打到巴尔喀什湖流域(历史上清1860年代割让出去的,现在属于哈萨克斯坦) 等1680年之后,准噶尔和新江的问题彻底解决,朱树人就可以在整个80年代,把大明的全部对外注意力,都投注在提防罗刹人在东北对雅克萨地区发动的试探了。 细算下来,朱树人基本上把未来二十年的对外日程表,都大致排定了,每一次都是师出有名,每一次都会是“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而不是主动穷兵黩武。 第一个七年,连种田准备带动武,留给缅、越;第二个七年,连准备带动武,留给准噶尔;第三个七年,留给罗刹。 至于再往后,朱树人暂时也想不清楚了,毕竟那些已经没有历史可抄,凡是平行时空、原本在18世纪会对中原造成威胁的主要外敌,已经被打了一个遍了。 而且二十年后,朱树人都六十三了,他自己能不能活更久都不知道,如今哪里能想那么远。还不如再分点精力好好教育下一代,别瞎折腾,把权力运作的机制优化改良一下,其他就顺其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