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就要结束,天气也渐由秋日的凉爽变得有些冷意。今年的收成一般,县衙也开始征粮收税,正是真正创收、填补账目窟窿的时候。这潘高志也不管收成如何,硬是增加粮征税收,确定数额之后便吩咐金叹领一些衙役到各乡里落实此事。马首是瞻的金叹领命而去,看似尽职,却是可以趁此机会狐假虎威,从中牟利。今日清涟书斋不用上课,何其多在书房中欣赏梅级早前送的字画,任嫂进了房来,说起外头的账房先生来了,何其多便让把人好生请进来。原来任嫂所说的外头的账房先生便是何其多委托,代其管理外头佃租分红的名唤何金明的。过了一会儿,任嫂便把何金明引至书房中来,主雇俩人先是寒暄一番后便进入了正题。无论收成如何,何其多都是按市价最低收取佃租以示善心,所以田地收成的多少本也与他无关,但是他有时想起,也会随口问起田地的收成。“今年收成一般,刚才到先生这里来的时候,已经见金捕头带了一众衙役到族长处去说征粮收税的事了。”
何金明说收成的时候顺带说起了金叹。“难怪刚才隐约听到外面敲锣打鼓的,原是他来了。”
何其多语带讥讽地说到。“听说今年征粮收税的数目又增加了,他们也不管收成不收成的,这一点倒和先生您一样。”
何金明也学着用嘲讽的语气说到,却是明褒暗贬。何其多虽同情乡民的遭遇,奈何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也不能做些什么,只能寄希望于聚香县能来一位好的父母官,奈何一个更比一个一言难尽。俩人正说得热络,何继学从外面走了进来,见何金明在场,称呼何金明金叔。何金明许久没见何继学,知道他院试失利,只不好哪壶不开提哪壶,笑问到:“许久不见,继学越发大人模样了,今日可是看望你义父来的。”
何继学听了只是尴尬地笑着,不知该作何回答,朝何其多看了看。见此情景,何金明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也顺着何继学的眼神看向了何其多。“继学如今住在家里,我们师生两个是天天见面。”
何其多解释到。“果然是我说错话了,不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学哥儿如今住在先生这里?”
“想必你也已经能猜到,我就是想让继学专心些备考明年的院试,才让他暂时到我这里住着。”
何其多解释到。何金明本来无意提起,却还是无可避免,对何其多的苦心孤诣赞赏了一番,又笑到:“如此一来,学哥儿能够静下心来温习,明年定能上榜。说起来如今学哥儿在先生这里住着,大全家倒是少一个人的口粮。”
“但愿如此。”
何其多意味深长地说到,后面的话他并不听得真切。“学生来,可是打扰到先生和金叔说话了?”
何继学见缝插针地问起,两个人这才发现忽略了一旁的何继学。何金明今日来的事情已经完成,看何继学手中拿着书,想是问功课来的,也不好多叨扰,站起来说到:“我也没什么事,就先告辞了。”
何其多点点头,让任嫂好生送何金明出门去。何金明走后,何其多问起何继学:“你可知道你金叔到这里来为了何事?”
“嗯?”
何继学突然感到意外,怎么何其多突然会问起功课外的事情。想着此时秋收已过,空气中早已是萦绕着燃烧稻秆的味道,何金明来想必是为了佃租分红的事,还以为这是何其多在考验自己心无旁骛的功力,顿了顿说到:“学生并不知情。”
“果真不知情,那你又怎么想了那么久?”
何其多笑问到。何继学一时语塞,不知该作何回答。何其多对着何继学谨慎的模样笑到:“别总是认为先生在考验你,问你什么你如实回答便是了,不然你觉得与先生相处甚累,先生亦是如此。”
何继学连忙称是,心里想着今日之所为便是书中所说的“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回到刚才何其多的问题上,他自然知道何金明是何其多外边的账房,到家里来的目的大多是为着他分内事的缘故,而且刚才他在客房中也听到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好不热闹,便知是县衙里派了衙役各乡里征粮收税而来。于是都一一说了。“听说县衙又增加了粮增税收,你是怎么看的?”
何其多问到。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何其多这样问自有他的道理,因而说到:“学生觉得如此不好,上天有好生之德,为官者既受天子之命,又为父母官,当体恤民情,爱惜子民,如今且不说征粮一事,学生倒想起其他物税,百姓还得拿粮食换了钱再购入这些物品上缴,实乃不便。”
这还是寄希望于何继学走上仕途的何其多第一次问起何继学这样看起来还很长远的问题,对于何继学的回答倒也还满意,也赞成他的说法,不无感慨到:“在其位方能谋其政,又是纸上得来终觉浅,你有此想法是好,却也得有地方施展,这也是你走仕途的真正意义,希望你不要忘记自己的初心。”
虽然何其多所说的离自己尚有很长的距离,仕途之路尚且黯淡无光的何继学却也只有点头道是。“这便是今日的问答了,你可以回去了。”
何其多说到。没想到今日的问答结束的这么突然,他不过随口说了自己的想法,还没引经据典,何继学将信将疑地走出门去,何其多果然没唤他回来,看来是真的。只是何继学倒没有轻松的感觉,反觉内心郁闷。于是他来到任嫂处,让她去把何萍请到后院来。“学哥儿今日同先生的问答倒是结束得快。”
任嫂知道这个时间一向是师生二人答问的时候,何继学点点头,又说他有些事想同何萍说,任嫂答应一声,便过闺房去知会了何萍。不一会儿何萍来了,却是一脸的不高兴,对着何继学抱怨起来:“一大早地外边谁在敲锣打鼓大吵大嚷的?”
“妹妹还不知道?是县衙里的衙役各乡征粮收税来了。”
何继学说到。“怪道,总觉得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便这样,不过依妹妹说,有什么值得这样喧闹的。”
何萍言语冷漠到。“这毕竟也是人家的职责所在,反正他们也不会到咱家里来,也不收家里的粮食税款。”
何继学说到。“不说这个了,听任婶说,哥哥找我有事?”
何萍转而问到。“却也是为了此事,听说今年收成一般县衙却加了不少的粮征税收。”
何继学说到,“刚才义父问起我的看法,本以为义父只是随意问问,我也只是随意说说,却冷不防地就结束了问答。”
“原来是这样。那哥哥又是怎么回答的,怎的这么快便结束?”
比起外边的事,何萍更加关心何继学。何继学于是把事情的前后都说与了何萍听,又倾述了此时自己内心的郁闷。何萍听了,只觉何其多有这样的反应再正常不过,笑到:“难得父亲没有为难,哥哥倒郁闷起来,刚才哥哥不也还劝妹妹来着,怎的到自己这里便想不通了。”
“也许这就叫劝人容易劝己难。”
何继学说到,“也没什么事,找妹妹出来也只是有个人可以说说话罢了。”
“要不是现在外面闹哄哄的,我们倒可以出去走走。不过这样也好,我们也好久没有这样说说话了。”
何萍笑到,拿手帕拂去树下的石凳子上落下的黄叶后坐了下来,又拍拍旁边的空位让何继学也坐下来。“其实我们终究是要到外边那个喧闹的地方去,这儿不过是暂时的栖身之所。”
何继学坐下来说到,有时他感到何萍的一举一动就像是活在诗中那样的不现实。“做好今日事不就好了,何必考虑那么长远?”
何萍不以为然到,见何继学没有回话而是看着自己发起呆,轻轻地推了推他,何继学这才反应过来,只是点头说是。“这样不就好了,哥哥实不必想这些,免得分心,如今只为奔院试一事而去才是正经。”
何萍说着捡起落叶,若有所思地捏着叶柄旋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