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后的日子里,马文才和梁山伯的感情越发深厚。马文才上课时打瞌睡,被林夫子罚抄《论语》三十遍,梁山伯偷偷的用左手帮马文才抄,往往马文才总是抄着抄着就睡着了,所以马文才的罚抄大多都是梁山伯帮他抄完的,导致梁山伯用左手写的字比用右手写得还顺。马文才打坏了马太守心爱的古董花瓶,马老爷罚马文才跪一夜的祠堂,还不许马文才吃晚饭。梁山伯便故意不吃晚饭,等到饭点过后跑到厨房,跟厨房的仆人要了两个馒头,晚上抱着被子翻进祠堂和马文才相拥着取暖,一起啃馒头。“山伯,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啊?”“因为你是文才啊。”
“怎么了?文才。”
“山伯,性格你这么软,这么傻,要是以后我不在身边,你可怎么办啊?”“那文才就一直陪着我啊!"“好!”时光荏苒,转眼梁山伯已经在马府两年多了,万松书院来信要林夫子回去,作为林夫子的养子梁山伯自然是要跟着回去的。“山伯,你能不走吗?”九岁的马文才扯着梁山伯的袖子。梁山伯看着马文才的眼睛,心中也十分难过,但他真的不能留在马府了,他轻轻地扫开马文才的手:“文才,我必须和父亲回书院了。”
“可是山……”马文才还想说什么,就被梁山伯打断了。“文才!别这样,我迟早要走的,不是今天也是明天。”
马文才无话可说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梁山伯和四九踏上马车离去。马统在一旁看着自家公子伤心的样子,十分不忍,上前劝道:“公子,别伤心了。如果你以后想梁公子,还可以去松山书院找他啊!”马文才眼睛一亮,对啊!所以,六年后当梁山伯在萧山书院门口看到马文才骑着骏马停在万松书院的门口时内心满是惊喜,六年不见马文才越发俊秀,不再是糯米团子的模样,一袭月牙白的锦袍秾纤合体,身姿清瘦挺拔。“文才,你怎么来了?”
“你不在马府我就来找你了。”
“真拿你没办法。”
马文才拉过梁山伯的手仔细打量,只见他白衣洁净,如同琼枝一树,尽得天地之精华。又好似昆仑之美玉,落于凡间一隅,散发着淡淡华彩。正当马梁二人执手相看互诉情肠之时,一个轻灵的声音在他们的身后响起:“公子,这万松书院可真清幽。”
”甚好,甚好。”
这一天,万松书院不止来了马文才,还来了一个名叫褚英台的新学生。马文才与梁山伯回头望去,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公子,分明是青衫折扇,可却步履轻盈体态婀娜。以马梁二人的聪慧一眼便看出这个褚公子是个女子。“褚某初来乍到,望二位兄台指点。”
“他是林院长的儿子,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他。”
马文才一把将梁山伯推了出去,他可做不了万松书院的主。“褚公子客气了,请随我来。”
梁山伯领着褚公子去找林夫子,身后的马文才大声喊着:“山伯,等等我!”
“褚公子在书院不用太拘束。”
“那我以后就叫你们师兄来,你们就叫我英台吧。”
“好。”
“我还没叫山伯师兄呢。”
三个少年一路嬉闹,殊不知命运之船已悄然开启。“父亲,褚公子到了。”
“嗯,以后你就和山伯一同在甲班学习吧。”
林夫子抿了一口茶,又把目光放在了马文才的身上。“六年不见,文才都这么大了,太守知道你来吗?”
“父亲知道的,林夫子,文才也要和山伯在甲班学习。”
“好。”
“对了,褚公子初来乍到,不如让他和我与文才同住。”
马梁二人知道褚公子是女子,可其他学生不知道啊。“无妨,我已经替褚公子安排好了房间,只他一人居住。”
林夫子轻轻一笑,山伯还以为自己不知褚英台是女子,在褚英台来书院之前林夫子便已经知晓,故人之子罢了。“那山伯就带他们去学堂了。”
“好。”
自从褚英台来了书院,每日跟在马文才和梁山伯的身后师兄长师兄短的,搞得马文才有些吃味:“山伯,她叫你师兄,我也要叫你师兄。”
“那文才就叫来听听。”
梁山伯笑的如同一只小狐狸,他还从来没听马文才叫过自己师兄呢。“我比山伯还大一岁呢,要不然山伯叫我哥哥吧。”
“现在是在书院。”
一直站在马梁身边的褚英台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呀,别争了,一个叫师兄,一个叫哥哥不就成了。”
她可观察他们好久了,明明心里都有对方就是不承认。“师兄/哥哥。”
听了褚英台的建议,马文才和梁山伯各自向对方行了一礼,茫然天地间,眼神交汇情愫渐生。“这不就好了。”
褚英台拍了拍手,对自己想法的很满意,可看着二人的样子她又很羡慕,自己能不能摆脱父母为自己安排的亲事呢?“英台,怎么了?”
察觉到褚英台有些走神,梁山伯出声询问。“没什么,对了,文才师兄,刚才有人给你送了封信。”
“知道了。”
是夜。“不行!我不答应!”十五岁的梁山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拒绝马文才,而且态度十分强硬。“为什么不行?山伯,好山伯!你就帮帮我吧。”
马文才摇着梁山伯的手。梁山伯甩开马文才的手:“文才!李家小姐是你的未婚妻,她给你写信你必须得自己回。”
梁山伯把头往旁边一扭,掩盖住自己的眼神,“我真的帮不了你。”
“可是山伯,我的文采根本比不上你,你也知道,我最不会的就是作对子和作诗了,所以好山伯,你就帮帮我吧。”
马文才重新抓住梁山伯的手。“真的不行!”梁山伯再次甩开马文才的手。马文才跑到梁山伯面前,对着梁山伯不停地眨着眼睛:“求你了,山伯!好山伯!‘“唉。”
梁山伯真的无法拒绝马文才的要求:“好吧! ”“山伯万岁!”马文才勾住梁山伯的肩膀,却也注意到了梁山伯低头时,眼中划过的伤心与失落。梁山伯坐在在书桌前,毛笔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脑海中闪过一张笑得张扬帅气的笑脸,提笔写下了一首诗。“一辈子!”梁山伯写字的手一顿,惊异地转过头看着马文才,马文才连忙伸出手说道:“我马文才发誓,从今日起承诺梁山怕一辈子的笔墨纸砚。只要你敢开口,我立马双手奉上。”
“不论质地价格?”“不论质地价格。”
“绝不拖延推脱?”“绝不拖延推脱。”
马文才看着梁山伯问完就返回身去继续写字,着急道:“你倒是给句痛快话啊? :我这正发着誓呢。”
梁山伯把一张写满字的纸递给马文才: “好了,签字画押吧。”
“什么?”马文才疑惑地拿起纸,念道:“我马文才发誓,自今日起承诺梁山伯一辈子的笔墨纸砚,不论质地价格,绝不拖延推脱,但有所求,立即双手奉上。”
马文才看着梁山伯的脸,有些欣喜的说:“你这字写得也太快了吧?”梁山伯把笔递给马文才,马文才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信写好了,文才拿去寄给李家小姐,你的未婚妻吧!”
梁山伯特意加重了未婚妻三个字,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他很在意。看着梁山伯失神的样子,马文才有些后悔,自己就不应该听褚英台的话。“那个,山伯,其实我没有什么李家的未婚妻,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把我放在心上。”
认怂的马文才一下子就交了底。“真的?”
“真的。”
马文才就差对天发誓了。就在梁山伯想要出声回应马文才的时候,突然门外传来了褚英台的声音:“今日可是七夕佳节,学院不封禁哦!”
“知道了!”
正值七夕佳节,街卷里皆是人声鼎沸,男男女女相伴而行,好不热闹。就连书院里的夫子们,也难得好心情,给所有书院里的学生们放了个假。“山伯山伯,这个可好吃了!你尝一口。 ”“嗯....好。”
那被唤作“山伯”的少年郎,身材高挑,样貌俊郎,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无奈微笑,用着他特有的,温和中还带着一点软糯的噪音,应着身边一个身高相似,带着面具的男子。微微张开嘴,那早就凑到唇边的果脯,就被一根修长的手指迫不及待地推进口中。指尖带着一抹凉意蹭过唇齿。手指的主人收回手指,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指尖。“山伯,很甜。”
因为带着面具,并看不到面具下那人的眉眼,但是那直往上弯着的嘴角,充分地体现了此人的好心情。梁山伯将那人的所有动作看在眼里,表情虽强绷着谈定从容,但是脸皮上却随着那人的一举一动,渐渐泛起薄红,在那人将手指舔完,并说出那一句十分有歧义的话时,到达了顶峰,闹了一张大红脸。“...文才...”憋了半天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含着那果脯撇了撇嘴,用带着轻责的语气,呐呐地开口唤了一声眼前人的名字。“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带着面具的少年郎身上发出,在这热闹的夜市也倒不显突兀。面具下的双眼亮亮的,盛满笑意。“山伯,那边有人在河里放花灯,去不去?”用肩撞了撞正盯着青石地面,抿着嘴默背书文在为脸降温的梁山伯。“嗯? ....好。”
正在背书的梁山伯根本没听清马文才说了什么,但是却下意识地点了头,应了下来。稀里糊涂地被马文才拉到河旁的青石板上,看着周围好多男女往水里放着花灯,心下了然,“你要放花灯?”顿了顿,看着周围都是些成双成对的男女,想着今日是七夕,“你要求姻缘?”不着痕迹地抿了下唇,“与那祝家小姐?”还想说些什么,却忽觉自己问的太多,便又抿着嘴不讲话了。看不到马文才的表情,只能看见那人依旧带着笑的嘴角,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这抹笑愈发促狭。“差不多吧,你在这几等着,我去买两个花灯来。”
马文才没有正面回答梁山伯的任何一个问题,含糊着,反身跑上岸去买花灯了。 梁山伯听了马文才的话,怔愣地在原地站着,但是奈何今日的情侣太多,总是听见这么一句话在身边响起, “兄台,麻烦让让,我们想放花灯了。”
梁山伯只好一次次地让,让着让着,就被挤到了青石板一隅的角落里,退无可退。突然,肩上被人轻轻一拍,梁山伯一阵无奈,开口就是“这位兄台,在下真的让不了了。”
嗯,让的是挺多的,我差点没找到你,还以为你走了。听着熟悉的声音响起,梁山伯没说什么,直接就抽走了那人手里的花灯和笔,“是啊,你要是再慢些,我真打算走了。”
一手托着花灯,一手便执笔于花灯上题字了,“这墨磨得不错。”
马文才笑说“当然了,本公子可是答应了成为为你准备笔墨的人,当然要言而有信了。”
梁山伯轻轻一笑,并未多言。待梁山伯把字写完,马文才那儿也刚刚放下笔,“山伯已有了我这个心悦之人,那在这河灯之上,又写了些什么?”马文才笑嘻嘻地问着身边连写字都好看得像是一幅画的人。“无非是身体康健,学业有成。”
真是睁眼说瞎话。“山伯莫要骗我。”
“........”梁山伯紧了紧花灯的底座,不语。“那山伯可好奇我写了什么?”“一点儿都不。”
梁山伯捏紧了花灯的底座。说着便把花灯凑近邻近石台上摆放的蜡烛,把花灯中心的蜡烛引燃,放入水中,手探入水中轻轻凫了两下让花灯可以随着水波漂远去。看着这慢慢漂远的花灯在视线里渐渐变成一团模糊的光亮,梁山伯又走神了。“山伯。”
“嗯?..唔?.唔!?"第一声是下意识给马文才的回应,第二声是被东西稍稍遮档了视线的迷惑,第三声是撞入了一双满含碎星的眸子和唇上传来的温热,惊到了。马文才的面具现在被扣在了梁山伯的脸上,面具眼睛处的孔洞挖得很小,视线被阻碍了许多,似乎小得,只容得下眼前一人。马文才占够了便宜,伸手取了梁山伯脸上的面具,额头抵着对面人的额头,去了平日里纨绔公子的样子,又抬手拂去了梁山伯发上往下滑落的青丝,没有收回手,拇指还暧昧地在那被吻得泛红的唇上摩挲着。马文才眼里是从未见过的认真和深情:“我不信姻缘,不求姻缘,我马文才这一辈子,但求山伯一人。”
说完话,马文才本来十分忐忑的心,在看到眼前梁山伯渐渐的泛红的眼眶,突然就安定了下来,却也是心疼了,“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突然被抱了一个满怀,马文才看着怀里把自己抱得死死的人,嘴角的弧度怎么都控制不住,“我既许诺为山伯准备一世的笔墨纸砚,那山伯可愿让我携君一生,白头到老?”怀里的人带着一股鼻音,微微松了一些咬人的力度,许久之后才彻底松了嘴,应了一句“嗯…好。”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心意相通之后,马文才和梁山伯每日都很快乐,可世事难料,他们的事情被马太守知道了。作为一个父亲,马太守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儿子对梁山伯并不只是单纯的兄弟之情,当然梁山伯亦是如此,虽然本朝男风盛行,梁山伯那孩子确实百里挑一,可作为世家大户,自己的儿子绝不能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为了马家的名声和文才,必须想办法拆散他们。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林夫子,马文才,梁山伯都收到了来自马太守的信。“山伯,父亲在信中说母亲得了急症,要我回去。”
“伯母的身体要紧,文才你快回去吧。”
梁山伯替马文才收拾好了行囊心中微微苦涩,他收到的信件内容是三日后在灵音阁相见。“那山伯,我走了,不过你放心,回去之后我就和父亲说改日来书院提亲,父亲一定会同意的。”
马文才依依不舍的两步一回头的告别了梁山伯。待马文才走后,林夫子将梁山伯叫到了房中。“山伯,马太守在信中说已经举荐你为江州的县尉,五日后便可赴任。”
“父亲,孩儿不愿。”
心思通颖灵透的梁山伯此时已经知晓了马太守的用意,他和马文才的事情终究要成了一场镜花水月。“山伯,你和文才的事情我知道了,我不是想拆散你们,可你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父亲的意思孩儿明白,可孩儿不信人定不能胜天。”
“你还是太年轻了,总以为自己的一腔热血可以改变世界 ,若可以,我们还会偏安一隅,有家不能回吗?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谁也改变不了······”说完这句话,林夫子闭上了双眼,幽幽的叹了口气,半晌才又将目光放到梁山伯的身上,似乎在透过他在怀念什么。“你好好想想吧······”五日后,梁山伯如约来到了灵音阁,马太守早已经等候多时了。“你可考虑好了吗?”
马太守也不拐弯抹角,他只要一个确切的答复。“多谢太守好意,山伯不愿。”
梁山伯不卑不亢的行了一个晚辈礼。"其实,我知道你一定会拒绝。年轻人就是这样,骨子里的冲动总认为能改变一切,可男欢女爱也好,断袖之情也罢,都绕不开’门第‘二字,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我朝男风盛行,我不介意你是个男子,我在意的是你寒门的身份。”
话说到这个份上,梁山伯已然明白问题所在,果然,还是那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太守的意思山伯明白了,山伯想和太守做个交易,山伯愿意去往江州,但太守要把选择的权利交给文才。”
梁山伯在赌,赌马文才对他的情谊。“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的条件?”马太守喝下一口热茶,看着梁山伯。梁山伯直视着马太守的目光:“就凭我可以不去江州,而且马太守您在这场交易中只赢不亏。”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江州?”梁山伯抿了抿唇:“只要马太守肯答应我可以现在就走。”
马太守眯了眯眼睛笑道:“好,只要你肯去江州,我定会给文才一个选择的机会的。”
“山伯,多谢马太守。”
梁山伯对着马太守作揖一拜,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答应了又如何,文才是不会选择你的。”
久经官场的马太守自然有自己的后手。原来在马文才回府的当日,马太守就已经为他订好了一门亲事,是褚大司马的女儿——褚英台。马文才自是不从,马太守一气之下将他关了起来,并警告马文才若不答应这门亲事梁山伯必死无疑,马文才知道自己的父亲说的出就做得到,为了梁山伯的性命马文才含泪答应了这门亲事。造化弄人,两个相爱的人就这样为了彼此牺牲了自己。临行前梁山伯知道了马文才要娶褚家小姐的事情。“文才,你为何要娶褚家小姐?”梁山伯看着被逍遥楼姑娘围绕的马文才问道。“因为喜欢她啊。”
马文才就着一位姑娘的手喝了一杯酒,酒入情肠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晓。梁山伯再问:“从她入书院开始就喜欢她了吗?”“是”马文才对着一位姑娘笑了。“那我又算什么?”梁山伯的语气带了些怒意。马文才也烦了:“算什么,本公子一时兴起,咱们结束了!”
梁山伯看着眼前和一群逍遥楼的姑娘在一起喝酒调笑的马文才,心中越发心疼苦涩,原来都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马文才,我真是看错你了。”
梁山伯说完,便离开了逍遥楼。看着梁山伯离开的背影,马文才强装镇定开口叫他回头。“给。”
马文才把一包东西递给梁山伯, “喜饼,我和褚家小姐的。”
梁山伯转过头,目光悲切看着马文才,没有接过,马文才把东西塞进梁山伯手里,把头转向一边。梁山伯拿着东西走出逍遥楼,一声惊雷响起,大雨倾盆而至,梁山伯转过头看着马文才,马文才只是一偏头,避开梁山伯的目光。‘山伯,对不起。’梁山伯死心了,拎着喜饼,踏着雨水向远处走去,站在门口的马文才克制住自己想要去拉住梁山伯的动作,转身进入院门中。梁山伯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任由雨水打湿的衣袍,浸湿他的黑发。街上的人很少,偶尔有一个也是打着伞,步履匆匆,梁山伯如同离群的孤雁,凄凉又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