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的模样很像一只被偷了自家蛋的鸟。
他本就不是什么善茬,低调着来鬼界也是为了给他弟弟更多的安全保障，但他的好弟弟不仅堂而皇之地和他最讨厌的碧华仙君一起跑了，甚至他估计哪天都要喝他们俩的喜酒。
他越想越气,终古剑如同旭日东升，照亮了半个鬼界的天空。
众鬼：……
楚溯寒站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那什么……”
“干什么？！”楚江眉头一皱,“怒其不争”的意思溢于言表。
“我是真的想不明白了,上辈子亲手把你封进黄泉炼狱的人你都能……你图啥？图伤悲啊？！”
本来他对严烬衡没什么意见，毕竟小时候楚溯寒总会带严烬衡回家,那个时候他还有几分兄长的架子，又和严烬衡年龄相仿，有什么好的给楚溯寒备着的同时也会给严烬衡带一份。
但是后来黄泉炼狱那件事后，楚江除了想把严烬衡脑袋拧下来当球踢以外，没有别的想法。
白眼狼！！！
现在还是把他弟弟给拱了的白眼狼！！！
楚溯寒刮了刮鼻尖,温声道：“其实……哥,你有没有想过黄泉炼狱那件事情可能另有隐情呢？”
楚江冷哼一声：“比如？”八壹中文網
“比如,他要是不封我，可能你现在就看不到我了——哥？！”
终古剑跨过人鬼两界相交之处，楚江险些一头栽下去。
疾风吹得他脸有点疼,他缓了缓速度，然后捂着半张脸转过来：“……你再说一遍？？？”
短短一个时辰内被打了好几次脸,楚江掌门一向孔雀一样的性格有点儿坚持不住了。
楚溯寒给他解释完，楚江的目光稍微偏了偏，就见断魂剑上的白衣仙君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看上去有点儿想上前,但毕竟那事儿做都做过了,他的确抵赖不得,又有点不好意思直面楚江。
楚江：“……”
楚溯寒就盘腿坐在终古剑上，十分悠然自得地看着他。
“反正，事情就是这样了，哥，你要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话呢，可能留给我们的路只有私奔了，没关系，私奔就私奔吧，我俩也不怕饿，也有住的地方，就是这样的话我就不给你发什么喜帖了，免得你看的烦，是吧。”
“你给我打住吧，我什么时候说不同意了？”楚江被他弟弟的理直气壮惊呆了，“……总要、总要回家拜见家人的吧。”
就算楚兴言和楚溯寒之间有种种不愉快，可千机阁里供奉的长辈灵位又不止有楚兴言一个。
还有他们的母亲，还有他们的妹妹。
总要知会一声吧。
楚溯寒抬头望着他哥：“那严烬衡……？”
“之前又不是没来过，千机阁那么大个地方还差他一个人么？……楚溯寒！你把手给我伸出来，往后伸着跟严烬衡比划什么呢？是不是老早就想着要套路我了？还没拜天地呢，你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
他们的新年是在千机阁过的，常懿听说他们回来了，兴冲冲地给他们发传音咒，都被楚江毫不留情地拦下了。
理由是：千机阁过完年再走，要么来我这儿过年，要么老实等元宵节之后吧。
常懿：“……”
他是不是找打？是的吧，一定是！！！
舒念秋擦了擦额角的汗，拍着常懿的肩膀：“罢了罢了，原来过年大师兄也是要带四师弟回千机阁的，没差没差。”
“可楚江那破鸟就是在跟我挑衅！！！”
“算了算了大过年的，不打鸟，啊不，不打人啊，听话听话。”
就在这样鸡飞狗跳中，楚溯寒在千机阁热热闹闹迎来了新的一年。
他带着严烬衡去了祠堂，净了手恭恭敬敬地在千机阁列祖列宗面前上了香，目光划过泱泱灵位的时候，久久停驻。
他似乎能够感知到，楚泱已经什么都知道了，而且正在冲他微笑。
他回过神，就看见严烬衡的目光似乎略有停驻，但祠堂中不便多言，直到退出去之后他才开口。
“你方才在看什么？”
严烬衡摇摇头，笑道：“没，只是觉得令慈的封号有点儿耳熟。”
楚溯寒眨了眨眼睛。
他母亲德安仙姝，据说是当年修真界数一数二的美人，嫁给楚兴言后，生下来他们三个孩子，奈何楚泱刚刚出生，千机阁就遭到了邪祟侵扰，那时候她身子尚未完全恢复，便如此去了。
那年楚溯寒不过三岁，所以对母亲的印象并不深。
严烬衡看他心情骤然低落，攥住了他的手：“抱歉。”
“无碍，只是你一说我在想，如果阿娘还在，会不会一切都会不一样一点。”楚溯寒笑了下，“真的没事，不过你怎么会对我阿娘的封号有些耳熟？”
“大概是在书上翻到过，觉得此封号甚好，便记得了。”严烬衡扯了扯他，“不是说楚江掌门邀请了南涧溪姑娘来给你探下灵魂？这就去？”
“这才大年初几，我要是涧溪姑娘，我非得打我哥一顿不可。”楚溯寒笑了下，敛去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那我先去，一会儿再来找你。”
楚溯寒说得不错，南涧溪确实很想打人。
但听说楚溯寒和严烬衡从鬼界找回了人魂，知道正是急于安魂定灵的时候，大度的涧溪姑娘一拂衣袖，敲了楚江一大笔红包，心满意足地来干活了。
楚江说什么都要听。
楚溯寒苦笑：“哥，真的不至于。”
南涧溪冷哼一声：“听吧听吧，楚江掌门也不知道是信不过谁呢。手拿来。”
“哪敢哪敢，这不是关心么。”
南涧溪斜睨他一眼，将手从暖炉上拿起来，搭在楚溯寒手腕上的时候还是温热的，比起那里冰凉一片，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南涧溪看了一眼楚溯寒，楚溯寒也坦坦荡荡看回来。
她收了手，虽然说的是楚溯寒的情况，但看的是楚江：“非常好，特别好，那人魂和他之前的魂魄吻合的一丝不差，一切都特别正常，楚江掌门满意了吗？”
楚江心里一颗大石头落了地，哪里还敢说不满意，忙不迭点头。
然后就被南涧溪踹出了大门：“有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我还得和楚溯寒细说，闲杂人等免听，出去出去！！”
“咣——”
南涧溪关门的一瞬间，世界都安静了。
她转过头，就看到楚溯寒已经垂下了目光，默默地拎起了茶壶给他自己和南涧溪一人倒了一杯茶。
南涧溪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不见。
“你不觉得需要跟我解释一下么？串个供也好？？”
楚溯寒把茶杯推给她：“你没说出口，不就是知道我的意思了么？”
“楚溯寒，你这是在拿命开玩笑。”南涧溪伸手在桌面上狠狠扣了好几下，“你告诉我实话——为什么魂魄还是不全？！”
没道理，南涧溪内心是乱的——她搭上灵脉的那一瞬间，看到了楚溯寒一个略显复杂的眼神，她当时就觉得不对，探灵的时候慢慢才发现，这人根本就没有找全魂魄。
还缺，缺什么？在哪里？
“我用了安魂咒，除了归于鬼界的人魂、归于祈宁剑的那部分，其余部分被严烬衡封进了黄泉炼狱。”
南涧溪来千机阁之前，曾经受到了楚溯寒加急加密的一封信，她当时一头雾水，但没有多想，因为按照纸条上所述，她应该会见到一个完整的、属于楚溯寒的灵魂。
她就连怎么让他变回一个真正的人都在考虑了，结果一探灵……？？？
“所以你现在依旧是残魂。”南涧溪恨恨道，“你现在记忆都回来了，过了新年，那么你还只能活六年这件事不用我多跟你说了吧？”
“不用了，我知道。”楚溯寒垂着眼睛，吹了吹茶水。
南涧溪气结：“……所以，到底为什么？严烬衡知道吗？”
楚溯寒想了想，终于看了她一眼：“你会因为容易呛到就不喝水么？”
南涧溪：“……啥？？？”
“你会因为有可能做噩梦就不睡觉么？”
“你会因为最终要死就不好好活一回么？”
“我不会，我会好好活，和严烬衡完成所有的事，一直到生命尽头，哪怕魂飞魄散。”楚溯寒绕过她走出去，“上辈子临死的时候，我想的是他能好好活，这次，我想的是我们能一起好好活。”
南涧溪：“……”
“不对，你啥也没回答我啊，你到底在说什么？和这事儿有关系吗？楚溯寒你那魂魄不找全六年后妥妥的魂飞魄散啊！你在这儿拽什么词呢？！你给我回来！！！”
楚溯寒不大能回得来。
他溜得很快。
严烬衡在院子外面等他，就见楚溯寒披了一件火红色的大氅，白色的一圈绒毛拂在他的下巴上，他的神情很雀跃，像是知道了什么好事一样，见到严烬衡一把就勾住了他的脖子，快速又极轻的一声。
“快跑！”
祈宁剑划出一道红光，一头雾水的碧华仙君就这么被他拽上了贼船……贼剑。
“你要去哪？”
楚溯寒“啊”了一句：“不知道，随便，哪里都好。”
严烬衡抿了抿唇。
楚溯寒问道：“怎么？”
“方才常懿给我发了道传音符。”严烬衡面露难色，“你自己听吧。”
楚溯寒狐疑地接过来。
严烬衡刚刚注入一点点灵力，就听传音符中堪比杀猪的叫声嚎出来。
“严烬衡！！！楚湘！！！引渡门出事了！！！你们快回来啊！！！”
严烬衡：“……”
楚溯寒：“……”
他知道为什么严烬衡欲言又止了。
还是得当场听才能感受到常懿的迫切，就严烬衡那平时说话的语调，怎么学都学不出来这效果。
楚溯寒指尖凝出一朵火花：“走吧。回引渡门给师弟们拜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