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贤者住处的地下有一个小小的冰室,除了被允许进入的寥寥数人,没人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按定例送来刚从冰窖中启出的冰块,阿青推着冰车停在大贤者的门口,拉响门上的通报铃。一向守在门外的阿沁莱今日并不在,人等得冰却等不得,不合规矩也只能打扰。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房门由内打开,一墨色衣衫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出,身后还跟着一个淡青衣衫的小女孩。
“大巫。小姐。”
看着面前的路塔,阿青单手置于胸口俯身行礼。当年那个还不及他腿高的小小巫童已经是南疆之主,且已经娶妻生子,新的巫童也已经可以协助处理南疆事务。四十余年不过一瞬,转眼间已经在他的主子路塔身边渡过了半辈子。
“辛苦了,阿青。”
路塔抬手示意阿青不必多礼,取了冰开始一趟一趟的搬进屋、送进冰室。阿青半蹲下身,由着淡青色衣衫的小女孩细嫩的小手贴上脖颈,笑着对上她的眼睛。
“小姐今天想吃什么?”
“菱角。”
“离菱角成熟还早,现在这时节可没得吃。”
“栗子?”
“梨子,李子还是荔枝?”
看着女孩儿眼里的无措,阿青捧起她的小手在掌心划了几个字。她抿嘴一笑,同样的方法在掌心划回去。点头应承下来,阿青推起空了的冰车转身离开。
冰室虽在地下,墙上嵌着的数颗夜明珠在冰块的映射下散着柔光,倒也不觉得昏暗。路塔牵着女儿的小手又一次进入冰室,在仅有的两个蒲团上跪下。
“生辰礼在门口放着,拿了便走吧。屋里冷,小孩子待久伤身。”
路塔回门口拿了匣子,取出其中的赤玉串与琥珀手链亲自给小姑娘戴好,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
“景泠拜谢祖父及师公,得赐佳礼,不胜欢欣。”
端端正正的跪,端端正正的拜,行动间周身饰品也无多余响动,应答也是字正腔圆声音洪亮的得体,总算没有辜负她的姓氏。
“泠儿也十岁了吧。”
“是,今天满十岁。还是多亏了当年爹爹给她的名字,才能养到如今。”
“今日只带她来?”
“阗姜在准备生日宴,和庆国的边市也有几件小事给他练手。”
冰床上着粗麻衣衫坐着的人微微点头,回过身不再看门口的父女。路塔再次行礼,带着女儿离开了冰室,离开了大贤者的住所。
“放心吧,路塔已经不需要再操心,泠儿和阗姜也长大了。”
粗麻衣衫的人俯身半趴在床上缓缓阖眼,亲吻了床上冰凉的额头。乌发与银发交织,与多年前有所不同,与多年前并无差别。
南疆的歌舞常常持续到夜里,直至深夜才有所停歇。
夜子时,林中湖畔出现一抹身影。那湖本不过是最寻常的一汪水,却因前代大巫的青睐逐渐被当成圣湖。湖边放着些果品,周围树上挂了些五色丝带,随着夜风飘动伴着虫鸣。端阳刚过,万物繁茂,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那身影踏上树梢,在横出的枝干上坐下,唱起了古老的歌谣。只是这次,没有水芝,也没有人再来与他应和。枝头落下一枚枯叶,如蝶。岸边飞过一双蝶,形似枯叶。
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蝶儿相伴,飞过湖岸,没入林中。
枯叶浮着被水浸透,沉入湖底,只余三两银丝。
正是子初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