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石河位于山脚。
连接了好几个村落。
往远了看，河流在中央，两岸都是田地。
炎炎夏日，村民们都选择在早晨干活，下午休息。
唯有一处例外。
田坎上，一名女子顶着烈日，正挥舞着锄头挖泥土。
女子长的很好看，杏眼桃腮，皮肤很白，即使常年累月的劳作，也没有被晒黑。
不知道的人，完全看不出来她是生了两个孩子的妈。
唯独有些消瘦，原本巴掌大的鹅蛋脸，瘦成了瓜子脸。
细软的发丝，因为营养不良而变得枯黄毛躁。
此人正是林臣的妻子，苏爱月。
八月酷暑的下午，汗水浸了她洗得发白的靛蓝色衣衫。
而她恍若未觉，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村民都说她坚强，嫁了个这么男人，不哭也不闹。
谁也不知道，在无数个深夜，她偷偷抹过的眼泪。
这么多年来的真心错付，自嫁给他的这么些年，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家里的事他从来不过问一句，扫把倒了都不会扶一下！
而她自己，什么都得干，挑水，洗衣，做饭，带孩子，种地…
就在前两日，他还偷拿了她唯一的首饰，去了镇上当铺换钱。
若说这钱是来补贴家里也倒还好。
可他哪里是？
家里连饭都吃不饱的日子，他竟然用那点钱装阔绰，请些狐朋狗友喝酒！
那晚，听着林臣呼呼大睡的声音，她躲在屋外哭了一整夜。
想来自己模样也不差，至少在附近几个村，也很难见到比她好看的女人。
可惜都怪自己执迷不悟，当初若是听了父母的话。
再怎么着，日子也不会过得这么苦！
她越想越委屈，泪水吧哒吧哒的落进地里，眼中的恨意也随之弥漫开来。
她咬牙，挖开水沟，等积水放的差不多了，她从烂泥里捡起被洪水泡过的黄瓜和毛豆。
洪水破坏很大，她本想着用它们去镇上卖钱，买点粮回来。
现在别说卖钱，自己吃都成了问题。
大人挨饿没事，孩子却不行！
想到那两个可爱的女儿，苏爱月心里这才有了安慰。
就当是为了她们而活吧，她心说。
抹开眼泪，苏爱月继续干活。
“麻麻，麻麻，喝水水。”一道奶乎乎的童声从远处传来。
田坎上，两个手拉手的粉团子，摇摇晃晃的走着，手里提着一小壶白开水。
被雨打湿过的田坎滑的不行，而田坎下，就是湍急的大石河。
苏爱月急的大喊，“不要过来，你们别动，妈妈过来，妈妈过来，你们别动。”
可惜。
还是晚了一步。
一个团子脚下打滑，滚了下去，连带着另一个团子，共同跌进了河流中。
“啊！”
苏爱月的尖叫短暂干涩，朝着洪水里纵身一跃。
就在这时。
却有人拉开她抢先一步。
“扑通”一声，水花溅起。
此人正是林臣。
他小时候常常下河耍水，上辈子为了缓解工作压力，也会定期去游泳，水性不赖。
很快，他抓住一根洪水冲倒的树枝，固定住身体。
孩子们被湍急的洪水冲的哭都没机会哭。
手臂不停扑腾着，沉沉浮浮的呛水声。
林臣心如刀割。
电光火石间，两人冲到了距离他几米远的位置。
顾不了那么多了！林臣放开树枝，打算殊死一搏。
他费尽全身力气，终于在孩子快要经过他时，双双接住了她们。
洪水全是泥沙，好在这年的河水还没被污染的太严重，没什么难闻的气味。
为了让她们好呼吸，林臣将两人举得高高的。
河水没过脖子，他拼命仰起头，仍旧被灌了好几口水。
好难受！
可一想到肩上的两个团子，他憋着气，青筋暴起。
他死死盯着那根树枝往回走。
只要几步就能够到！
坚持！一定要坚持！
一步！
两步！
三步！
终于握住了！
救回来了！
鼻子和而耳朵全进了水，林臣痛快的呼吸，费尽最后一丝力气爬上了岸。
苏爱月哭的泣不成声，死死搂住两个被吓的哇哇大哭的孩子。
“爱月，先回家洗洗吧。”林臣艰难的说道，很想去将她抱住。
可她身上明显的排斥，立马打消了他的念头。
苏爱月迅速恢复理智，连眼神都没给过林臣，她抱起孩子，装进旁边的竹编背篓里。
那背篓比苏爱月的两个身体都大！
贝贝和冉冉还没学会走路那会儿，是离不开大人的，林臣又不管。
没有办法，她只好用背篓一边背孩子，一边下地干活。
其辛苦程度，男人都受不了，更何况一个瘦弱的女人！
林臣眼睛有些发酸，他抹开脸上的水珠，强势的拉开了妻子。
“爱月，我来背。”
两个三岁的孩子，加起来足足四五十斤。
对于一个弱女子来说，不算轻巧了。
再则，小孩免疫力本就弱，被洪水这么一泡，指不定就会发烧。
林臣不敢耽误片刻，背着背篓急匆匆往家跑。
独留下苏爱月两手空空，怔怔愣在原地。
…………
林臣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两孩子换掉湿透的衣裳。
“宝贝儿别哭啊，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他急切的哄着，声音倾注了他所有的温柔。
小衫脱下后，孩子们身上清晰可见的肋骨，瞬间刺痛了林臣的眼睛。
在他的印象中，小孩应该都是圆滚滚的。
他从没见过这么瘦的孩子。
而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林臣忍了又忍，才没让眼泪夺眶而出，唯独手更加颤抖了。
贝贝和冉冉坐在小板凳上，渐渐停止了哭声。
两个孩子继承了母亲的美貌。
皮肤雪白，两只大眼睛乌溜溜，睁的圆圆的，像一只小雪豹。
林臣从小都没带过她俩，连块尿布都没换过。
因而。
这种感觉对于两个小团子显得极为陌生。
她们害怕这个凶凶的粑粑，因为粑粑会抢她们的饭饭吃，还会很大声讲话，只有麻麻最温柔。
林臣读懂了孩子们眼中的惧意，难受到无法呼吸，他揉揉她们脑袋，“贝贝乖，冉冉乖，咱们等下洗个澡，晚上粑粑做好吃的。”
到底还是小孩，听到有好吃的，两双顶大的黑眸闪起亮光。
贝贝是姐姐，性子活泼，她壮着胆子问，“粑粑，做什么好吃的？我肚子饿饿。”
见姐姐讲话，冉冉也小声说，“粑粑，我也肚子饿饿。”
“等会儿你们就知道啦。”
孩子们的每字每句都牵动林臣的神经，他努力调整气息，才没让声音哽咽。
下一刻。
门被推开，传来一道冰凉刺骨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