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帘布在绣楼门口放下。
楚屿兮正要进去，却发现自己根本就突破不了。
“掌门！！！”
楚屿兮猛地往前一扑，拔出碧云剑，不管不顾就往里刺去。
然而却刺了个寂寞。
“师姐，让开！”洛岚双手捏诀，“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所在之处，万神奉迎——急急如律令！”
三道驱鬼符同时飞了过去，眨眼间就把这障眼法给破了。
楚屿兮已经提剑冲了进去，洛岚随后跟上。
贺砚南手里抱着刚才洛岚塞给他、还在昏迷中的小狗，晚了一步没能进去。
“二师姐……阿岚！！”
贺砚南眼里吃惊不小，不过是短短数月，二师姐竟然增进到如此地步。
如果他没看错，楚屿兮的剑道已经到了第二境界后期！
那碧云剑竟是比他当初看到的还要更加坚韧，那通体翠绿的剑身一看就是用不少灵力滋养出来的。
不光是楚屿兮，就连洛岚也是，早就超越了他。
贺砚南呆立于原地：“我原以为是我抛下宗门走在了前方，没想到被抛下的竟是我……”
贺砚南甚至无法想象，他家大师兄现在强到了何种地步！
平日里鹿啾啾总是说他们“太弱”，宗门众弟子也鲜少比试。
他这脑子糊涂的竟把众同门的低调，当做是弱势！
贺砚南现在回想起来，司空堰当初自负的眼神。
他为了迅速提升修为，坠入邪道也在所不惜。
事实上，不是司空堰选择了邪修，是他自始至终——
都没被他们师父选中。
贺砚南往前走了半步，抬手覆掌于看不见的屏障之上。
闭上眼，捡起被他搁置已久的《清静经》。
脑海中又回响起了鹿啾啾当初带他们入门时，那稚嫩中不失严肃的话：
【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再一睁眼，贺砚南只觉被一股力道，拉扯进了这绣楼之内。
他眼神一喜：“果然还是得听掌门的。”
这下就算是他家掌门赶着他滚出宗门，他都不会离开，死赖到天荒地老。
绣楼顶层。
鹿啾啾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铃声。
这清越的铃声越听越像是她的三清铃。
“柳姐姐，我们还要走多久？”
柳若素牵着鹿啾啾的手，走上最后一级台阶：“我们已经到了。”
鹿啾啾就见拴着柳若素的红绸，正系在顶层的柱子上。
“呜——”
小白狐奶乎乎的声音传来，它的眼皮子已经在打架，呜咽了两声便被迫闭上了眼，晕倒在鹿啾啾的怀里。
“放心，它不会有事的。”柳若素的嗓音轻柔，“抱歉，终究是给你添麻烦了。”
鹿啾啾抱紧了小白狐，眼神没有任何的意外。
她早就猜到了柳若素的真实身份，以及这绣楼为何一片祥和。
怀中那困着魏安洵的纸符剧烈地颤抖着，似乎在害怕。
他害怕周遭的金樽佛像。
“这里果然是佛龛。”鹿啾啾礼貌地跟所有佛像行礼，“你们被困在这绣楼中多久了？”
柳若素抱着琴，席地而坐，有意无意地拨弄着：“不知道，太久太久了。”
说话间，她的“婢女们”也纷纷出现在这里。
每人的脚下都捆着一条红绳。
柳若素看向远方，眼神没有任何波澜：“这座绣楼，镇压着漠北城所有亡魂，鹿掌门应该已经猜到，这下面压着的是什么。”
鹿啾啾想到刚才看到的画面，点了点头。
柳若素轻笑一声，伴随着琴声，低声吟唱。
婢女们，不，应该说是同样被困在绣楼中的可怜闺秀们，也跟着唱了起来。
鹿啾啾在她们婉转哀切的歌声中，看到了她们的一生。
小姐入绣楼，一千八百愁。
一辈子被困在这里，与寂寞为伴。
妄想逃离的大家闺秀皆会被冠上不合规矩的罪名，抓回来打得半死。
其余人忙于学做女红、学习琴棋书画，连可怜她人的空余都没有。
白天，绣楼通往底层的楼梯被抽走，不让她们接触外人，连街道都不允许眺望。
只有晚上能出来看看星星。
柳若素走到围栏边：“白日里的街道真好看，我整日整日便在这里看，怎么也看不腻。”
毕竟生前，她从未见过，她是第一个被拖回来打死的“闺秀”。
再然后，她残留在此的亡魂看到她的好姐妹方柔婉终于“出阁”。
却在不久后被丈夫虐打致死，尸体跟牲口一样，在某一个夜晚扔回了绣楼。
柳若素自己被打死时，没流一滴眼泪，柔婉变成鬼魂回来时，她抱着她哭了一整晚。
“婉儿，我以为你能得到自由和幸福，为什么会这样？”
方柔婉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柳若素在屋顶看星星。
她们是第一次在毫无遮挡物的情况下，看着这夜空中的星星，而不是隔着一个囚禁她们的勾栏。
“再之后，我们都舍不得走，全都回到了这教人又爱又恨的绣楼。”
柳若素回眸看向鹿啾啾时，眼里已经满是泪光：“小神女，我很高兴是你接到了我的绣球。”
她们已经许久没有生出“喜爱”这样的情绪。
可是看到这瓷娃娃一样的小团子在绣楼下冲她们挥手，她们全都欢喜极了。
喜欢她，喜欢她身上带着的生机和活力。
鹿啾啾看着她们沾染了杀孽，却依旧纯净的灵魂，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些男人是你们引上绣楼，然后杀掉的吗？亡魂去何处？”
柳若素看了看佛龛后面，脸色稍显忌惮：“在……在何处……我也……”
她的话还没说完，听到什么动静，立刻露出了敬畏的眼神。
方柔婉跪在地上，对鹿啾啾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我见素儿貌美，才心生引诱之计，绣球上有我们的执念，接住了就无法拒绝，为的就是杀了这群男人泄愤。”
不光是方柔婉，其余女子也纷纷跪地，替柳若素和方柔婉求情。
所有人都说自己有罪，却只口不提她们杀的是什么人。
这时，洛岚和楚屿兮率先追了上来：“掌门！！”
“掌门你没事吧？！”
楚屿兮第一个上前护在鹿啾啾身前，就见那佛龛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咔嚓咔嚓”的声音传来。
仿佛在吞食着什么东西。
鹿啾啾锁着的魏安洵已经吓得颤抖个不停。
【千万不要放我出去，我不想被吃掉，鹿掌门饶命，饶命啊！】
小白狐也察觉到了危险，挣扎着醒来。
它一跃而下，挡在鹿啾啾前面，似乎想变大，可是这佛龛却让人不敢冒犯。
一道影子在烛光中晃了晃。
鹿啾啾却上前捞回小白狐，对着这道影子喊出了熟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