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日后该唤她嫂嫂。”
自家二哥眼中明晃晃的情意，毫不遮掩，却也势在必得。
这明目张胆的偏爱，让姬烨一口茶堵在喉咙眼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不知道是因为，他是区别对待中被嫌弃那一方。
还是因为，那般鲜活的小姑娘竟成了自己板上钉钉的二嫂嫂。
少年人黯淡一瞬的眸光，都被姬渊收进眼底。
他愣了一瞬，便收回目光。
对于自家弟弟那点子小心思，姬渊并不放在心上。
一来，小师妹对姬烨无意，他又何必强插一脚。
二来，不挑明也算全了一份体面。
希望阿烨知难而退，不要再生出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否则……
姬渊眸光闪烁，手中杯壁上的裂痕又多了几条。
等人缓和一阵后。
手指蜷在杯壁上，他才慢条斯理地问：“之前叫你办的事情，可有线索？”
闻言，姬烨立马将储物戒中，一枚刻着“血”字的木牌放在桌上。
这木牌之上，有一个骷髅头花纹。
是那日，姬渊从血十五怀里拾来的牌子。
“二哥，这是那悬赏阁——‘血煞’中人独有的木牌。”
换言之，那批刺客便是来自于血煞，只是幕后之人的身份仍是未解之谜。
想起那日他差点就要失去阿沅，姬渊的脸色就难看的紧。
他闭了闭眼，喉中随之溢出一道极其古怪的笑声。
血煞！
姬烨没注意到自家兄长的失态，他将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
“只可惜，那日我打算再探之时，被他们发现了。”
“后来……”
想到自己被追杀至只能逃窜的地步，姬烨语气有些低了下去。
他瞥了姬渊一眼，有些心虚，又觉着有些丢脸。
后者神色淡淡，修长的手指在杯壁上轻敲两下，示意人继续说。
“后来我被血煞追杀，由于寡不敌众，被他们打落了山崖。”
“然后妖力溃散一空的我显露出妖体，被沅…嫂嫂救下了。”
说到这，姬烨明显感觉到房间里的温度冷了几分。
自家兄长脸上更是风雨欲来的骇人神色。
只见姬烨薄唇轻启，被左手握住的瓷杯生出数十条裂纹。
似乎下一秒，就要支离破碎开来。
他冷冷吐出几个字。
“她可曾抱过你？！”
这般严肃的阵仗，姬烨哪里见过。
眼瞧着，自家兄长眸中的两簇火苗有愈燃愈烈的趋势。
情急之下，他连忙将折扇打开。
小心翼翼地踱着步子走到二哥身旁，十分狗腿地开始左右扇风。
“哪能呢，当时在峭壁上，心地善良的嫂嫂将烨救下后。”
“还未相处多久，我妖力暴涨，就将人平安带到了崖底。”
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姬烨自然说得理直气壮。
当然，也没忘记隐去自个把尾巴圈人脖颈上一事。
他敢打包票。
这事叫自家二哥知道，自己不死也残。
好在对面的男人，盯了自己半晌，蓦地绽出一抹笑容。
只是眼眸中算计的精光闪烁个不停。
他说：“那烨不日启程，继续帮二哥查查这血煞，如何？”
姬烨嘴角的笑容一僵，连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心里有些委屈地想。
您老都这样说了，自己哪敢推辞。
“烨必不负兄长所托！”
“这一次，小心些。”
姬渊轻拍了下少年的肩膀，压抑着的声音中带着关心。
他将一瓶疗伤的丹药扔到桌上，便转身离去。
独留站在原地，傻笑不止的姬烨。
以至于等沅雾赶来的时候，便看见之前还好端端的一个人，如今面露痴笑。
活像一个大傻子。
哦还是个风流倜傥的大傻子。
姬渊去了许久都不见回来，沅雾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便找人打听寻到了这里。
“叩叩叩……”
“道友，我家师兄呢？”
听到这话，姬烨终于从自家兄长接受了自己，这事中回过神来。
看见是沅雾，他脸上笑容淡去，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
心底有两道不同的声音在不断叫嚣着。
“姬烨，这是你嫂嫂，你该告诉她，二哥片刻前就已经离开。”
“姬烨，她知晓铃铛的消息，你该把人请进来，再仔细打听一番。”
站在门口的沅雾，见人犹豫不决的模样，似乎是有些问题想要请教自己。
至于为何犹豫，大概是顾及自家师兄罢。
她想了想，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虽然缺了记忆，但沅雾下意识觉得，眼前的男人不会伤害自己。
出于这种莫名的笃定信念。
她杏眼一弯。
“道友，可是有什么事想问阿沅？”
见人瞧出自己心中所想，又主动走了进来。
姬烨不免松了口气。
心底却不可抑制地涌出一股难言的情绪来。
谁知抬眼却瞧见，这小姑娘傻不愣登地拿着二哥方才用过的杯子在饮茶。
一时之间，倒是怔怔望着，忘了反应。
“道友？道友？若是无事我便走了。”
走？
思绪回笼的姬烨一惊。
慌乱间，直接抓住了在眼前晃动不停的手。
忽地意识到什么，又连忙松了手。
“姑娘留步，烨确实有些话想要问你。”
并不在乎这个小插曲的沅雾收回手，便好整以待地等着男人接下来的问题。
姬烨深吸一口气，落在身侧双手握紧又松下。
“你犯了错，自小一齐长大的朋友却因此殒命，你会如何？”
“她原本能活下来的，可为了保护你，她死了……”
说到最后，夹杂着哽咽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
男人面上一派轻松，甚至嘴角仍上翘着。
只是眼底爬上的那层痛苦，做不得假。
沅雾顿了片刻，才斟酌着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她说：“我会因为她的逝去而伤心，会因为她的举动而感激。”
倏尔，话锋一转。
“所以我要变得强大，在有足够的能力之后，我会拼尽一切，为她报仇。”
姬烨脸上若有所思，喃喃道：“报仇吗？”
沅雾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全为了报仇。”
“我希望，让后世敬仰强大的自己，也敬仰那般英勇无畏的她。”
“她的名字会被所有人记住，而我会永远守护着这一份荣耀。”
小姑娘的眼神明亮而肆意，语气里的坚定不移，让人忍不住为之动容。
“过去的事不能再挽回，至少我们还能干涉未来，不是吗？”
沅雾从来不知道，这样自信张扬的她，就像一束炙热晃眼的阳光。
不仅会让活在黑暗中的人生出渴望。
就算是寻常人，也会渴求这样的温暖。
此刻，姬烨那晦暗的眸子里，一潭死寂湖水激起了涟漪，波涛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