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屋内传出动静,旭儿在院外试探问道:
“姐姐,你醒了吗?”
“嗯!”
随着一声应答,东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乐娘从里面一瘸一拐走了出来。
旭儿一见她,不由瞪大了眼。
“姐姐,你穿这身衣服可真好看!”
“嘻嘻,姐姐本来就天生丽质!”
乐娘大言不惭。在这里,她不必时刻紧绷神经,自然流露出本性中活泼的一面来。
不过,待她看清眼前之人,便不由自主将自诩美貌的话吞了下去。
她围着旭儿,忍着脚疼,从左转到右,又从右转到左,一脸不可置信:
“你……你真的是旭儿?”
“嗯,是我啊!”
“哎呀!我真是眼拙,以前怎么没看出来,旭儿竟然长得这般俊俏!就像……就像年画上的小仙童。”
她想起之前与旭儿的两次碰面,不管怎么看,他都是个又黑又瘦的小乞丐,脸上脏兮兮、头发乱糟糟的,根本看不清真实面目。
不仅如此,他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与现在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昨晚又太暗,她也没空细看,只觉得这小娃娃洗干净后白白嫩嫩的,没想到,今日天光一照,愈发显得他粉雕玉琢、五官精致俊秀,除了有些瘦弱外,几乎挑不出一点儿瑕疵。
他的双眸是泛着水光的桃花眼,脸蛋还未长开,带着些稚气,不过已能看出其长大之后必是一位美男子,也不知他父母是何样貌。
“旭儿,你几岁了?可还有父母亲人?”
“老范说我七岁了,我是他捡来的,不知道还有没有亲人。”
这时,西厢中传来咳嗽声,旭儿连忙跑去看老范。
这年头讲究男女大妨,乐娘不好进男子的卧房,只好先去洗漱。
她慢慢挪到灶房,本想烧些热水,可一揭开锅盖,里面温着馒头和发面饼。蒸屉下面是熬得香喷喷的小米粥。
旁边的小灶上,一口小锅中已烧好了热水。
“旭儿可真勤快!”她不由嘀咕一声。
“不是我做的,我可不会做这些,馒头和饼子都是段二哥一早带过来的,他没待多久就走了。对了,他还留了药给你,专治跌打损伤的。”
旭儿从她身后进来,边说,边从怀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瓷瓶来。
她接过后打开瓶盖,一股浓烈的药香瞬间窜了出来,呛得她连忙又盖回去。
洗漱完,又填饱了肚子,她这才有空想接下来的事。
家里需要收拾的地方还很多,洗衣、做饭这些琐事一大堆,可不能全交给旭儿干。偏偏她的脚高高肿了起来,一使劲就疼,根本没法干活。
算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先养好伤再说吧!
老范吃了两日药,已不再发热,身上也觉得轻快了些。乐娘与他隔着窗户,一个在外面晒太阳,一个在里面床上休息,两人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话。
常家村以常姓族人居多,乐娘和离之事,尚未告知族人,此时她突然归家,又带回一老一少,难免会引起乡邻揣测。
这一老一少的身份该如何定?她想听听老范的意思。
老范略一思索,提出让旭儿充作乐娘的表弟,也就是乐娘外家的亲戚。乐娘搜索一番原身的记忆,似乎原身的母亲姜氏确实不是本地人,关于她的身世十分模糊。
两人对话间,便定下了旭儿的身世,从此,旭儿有了正式的姓名——姜旭。
而老范则执意要做旭儿的仆从,而非长辈,这一点让乐娘有些不解,莫非他对自己隐瞒了什么。
不过,即便有所隐瞒,乐娘也不想深究,毕竟每个人都有不想宣之于口的秘密,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乐娘!乐娘在家吗?”
院门外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女子声音。
乐娘对旭儿使了个眼色,他立即脚步轻快的前去开门。
“咦……你是?请问乐娘在家吗?”
“您好,我叫姜旭,乐娘是我姐姐,您请进!”
旭儿极为客气的将三婶让进了院子。
“三婶!”
“乐娘,你的脚好些了没?我和燕娇过来瞧瞧你。”
说着,伸手将身后的女儿拉过来见礼。
“好多了!就是还不能走动,多谢三婶挂心。”
三婶将手里的篮子放下,里面是一些鸡蛋和一包红糖。
“你受了伤,得好好养一养,这些你先吃着,有什么缺的先从我家支应些。”
乐娘连忙道谢。
三婶又问旭儿的来历,乐娘便将刚刚编好的一套说辞说与她听。
三婶倒没有怀疑什么,姜氏当年嫁给常汇安时,并未在常家村办婚礼,据说常汇安在外赶考期间,由他的恩师做主,为他说了这门亲,也是他的恩师亲自操办的婚事。
两人回乡时,已生了常乐娘,族长虽有些微词,但生米已煮成熟饭,只好同意将姜氏记在族谱上。
姜氏在常家村落脚后,因体弱,常年不出门,乐娘三岁时,姜氏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了。留下常汇安与乐娘两人相依为命。
常家村人从未听常汇安或姜氏提过姜家人,更不知姜家还有些什么人。因此,这个身份很快就被三婶接受了。
两人说着闲话,三婶便问起她这次回村的缘由来。
这个时代,出嫁的女子回娘家,须得经过丈夫、婆母同意,且有正当理由才可,也难怪三婶好奇。
“三婶,我已经与杜秀才和离,以后都不用再回杜家了。”
“什么?你……你说的是真的?你与杜秀才和离了?!”
三婶异常惊讶,声音都有些发颤。
乐娘点头:“对,我已经和离。以后就长住常家村了。”
“你……那可是杜秀才,杜家多好的人家,你怎么说和离就和离呢?”
三婶一脸肉疼加惋惜,颇有种恨铁不成钢之感。
“杜家是什么人家,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三婶,这女子嫁人,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定要擦亮眼看清楚才行,以后,您可得帮燕娇妹妹挑门好夫婿!”
乐娘不想再聊杜家,不着痕迹将话头引到三婶最宝贝的女儿身上。
她却不知,昨晚的事,已在这母女心中扎进一根刺。这个话题,正碰触到那根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