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董旻赶到前厅之时,早有六七名信使在那里等着了。
这些信使有长安城内相国府上的,也有长安城守将胡轸、段煨等人派来的。看来,董卓遇害的事是真的了!
而此时,整个郿坞已是哭声一片,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董卓的死讯!
董旻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低声问樊稠道:“樊将军,怎么办?”
樊稠此时也冷静了下来,略一思索,便道:“太师遇害,树倒猢狲散,朝廷必会马上派大军前来郿坞抓捕太师的子侄亲眷。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暂避锋芒为宜。不如多带些财物,护着太师的亲眷和族人赶回西凉!”
“也只好如此了!”
董旻心下了然。
就目前来看,暂避锋芒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此时董卓已死,群龙无首。西凉军虽有近三十万人马,却分散驻守在各自的防区。军队的主力牛辅、李傕、郭汜等人,更是还在函谷关以东的洛阳地区。
这么多人,这么多军头。
群龙无首之下,各怀心思,谁忠谁奸没人分得清楚!
而且,既然王允吕布等人敢击杀董卓,必是有了万全的准备。说不定有很多人已被王允和吕布策反。
敌已明,友未定!
正是风雨飘摇,危机四伏之时!
所以,在当前这种情况下,护得自己和族人们的安全,才是最好的选择,至于给兄长董卓报仇和重新掌控朝廷的事,那也得缓一缓,等整合了各方兵力才可以去做。
想到这里,董旻赶紧下令道:“立即准备辎重车,多装些黄金珠宝,准备向西凉撤退!”
樊稠等人闻令,应了声喏,便赶紧向外走去。不过,樊稠才走到门口,便又与一个男人撞了个满怀。
正要发火,却见此人乃是董卓手下的首席谋士……李儒李文优!
李儒的地位远在樊稠之上,这火自然就不能发了。
樊稠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胸部,又赶紧扶着李儒,问道:“先生的胸部撞痛了没有?”
“还好,还好。”
李儒一边揉胸,一边开口说道:“李某本在长安城内相国府上,幸有宫中侍卫及时前来密报太师遇害之事,还好得到消息较早,方才得以乔装打扮逃出长安城外,实乃万幸也。
想起太师的族人尽在郿坞,故而前来相告,不过,好像大家都已闻知了噩耗了。看来李某是多此一举了。”
说罢,又看了董旻一眼,然后才深施了一礼,转身就要告辞。
董旻深知李儒的本事,哪里肯让他就此离去?
赶紧上前拉着李儒,哽咽着说道:“兄长在世时,对先生最是倚重。如今兄长才刚遇害,正危机四伏之时,先生就要离吾等而去么?”
李儒假意挣了两下没有挣脱,只好长叹一声道:“李某早就看出此事蹊跷,曾特意赶来劝阻太师,奈何太师宠信那小人李肃,听不进李某的逆耳忠言,可惜,可叹!”
“先生此言差矣!”
董旻依旧拉着李儒不放,哽咽着恳求道:“兄长与先生共事十余载,虽然最后为小人李肃所惑,但对先生的信任亦从未稍减。如今形势危急,也只有先生能救吾董氏一家,还请先生看在兄长昔日的情份上,教吾等脱困之策。”
李儒见董旻说得如此恳切,知道胃口已经吊足,便也不再拿捏。
沉吟片刻之后,李儒认真地看着董旻,一脸严肃地说道:“若想留下李某,须得先听李某一言。”
“先生但说无妨,董某无有不从。”董旻依旧诚恳地说道。
李儒点了点头,问董旻道:“沙场争战之时,诸军皆看帅旗,若帅旗后退逃逸,后果如何?”
“自然是兵无战心,全军皆溃。”董旻不假思索地说道。
“说得好!”
李儒大声赞了一句,却又以手指向坞堡上的那面“董”字大旗,问董旻道:“将军且看……那是何物?”
“太师之旗也。”
董旻似乎明白了什么,便又犹豫着问道:“先生的意思是……帅旗?”
“没错!”
李儒坚定地点了点头,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就是咱们西凉军的帅旗!”
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如今太师虽然遇难,但太师的大旗仍在这坞堡之上飘扬。将军可曾想过,若将军逃往西凉,后果如何?
首先,太师的西凉旧部见到无人扛起西凉军的帅旗,必会变成一盘散沙,或投敌、或溃乱、或各自据地称尊。太师数十年基业毁于一旦。
其次,坞堡内堆积如山的物资无法全部带走,若不毁掉则资敌,若毁掉,则断了吾等养军扩军的钱粮财源。
再次,若西凉军变成一盘散沙,必致大败。届时,朝廷只要给地方郡吏一道圣旨,便可将尔等董氏族人诛得干干净净!”
董旻闻言大惊。
赶紧问道:“如之奈何?”
李儒满脸坚定地说道:“马上退往陈仓!”
见董旻等人都不明白,便又说道:“郿坞虽坚,但毕竟太小,且没有地险之利,无法久守。而陈仓就不一样了。阵仓位于关中与凉州的交界点上,依山筑城,又有渭河在侧,有山河为托,易守难攻。
其地位置也非常重要,向东可望长安,往南可至汉中,朝西则可退入凉州。乃是枢纽之地,进可攻,退可守,若经营得好,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换了口气,又接着说道:“而且,陈仓守将胡封,还有两万军队,咱们郿坞有精兵一万,加在一起便有三万西凉精兵。以三万精兵守坚城,纵有敌军二十万,也未必攻得下。
所以,若依李某之言,便急速退往陈仓坚守,然后,等各地西凉军度过了最初的慌乱期,必会团结起来反攻长安为太师报仇。如此,太师大仇可报,基业可复,族人可安。”
这一番话,说得董旻和樊稠等人尽皆点头。
这就是李儒厉害的地方!
甫一出场,仅一眼便看出董旻等人想要逃跑。然后,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便不动声色地用一招“欲擒故纵”之计,吊足董旻等人的胃口,使之对自己言听计从。
再然后,便是寥寥数语,如抽丝剥茧一般,将问题剖析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最后再说出自己的谋划和策略,使众人尽皆信服。
由此可见,李儒之智,亦是不同凡响。
只可惜在原本的历史上,因跟错了主人,并且亲手鸠杀了少帝刘辩,从此为天下所不容。最后在李郭之乱后,隐退江湖,不知所踪,也是可悲可叹。
董旻等人得李儒指点,便又立即恢复了信心。
随后李儒又对董旻和樊稠等人道:“长安城中的“反贼”,必会觊觎郿坞之财。咱们得兵分两路,一路人马前去守着从长安到郿坞的要道;另一路人马,则带领坞中的仆夫,尽快……优先将“粮草”运往陈仓。”
“粮草”两个字,说得很重。
董旻觉得诧异,便又问道:“是先运粮草吗?”
“没错!”
李儒坚定地说道:“金玉珠宝,寒不能衣,饥不能食。在这乱世,也只有粮草才是最重要。所以当以粮草为玉,金玉珠次之。”
说罢,又是脸色一变,阴恻恻地说道:“且关中之地历经数年战乱,耕地荒芜百姓逃散,人口从之前的四百多万减到了不足四十万,要想收粮更不容易。只要咱们有粮在手,王允和吕布那帮人就翻不了天!”
樊稠闻言,大呼妙计!
只要掌握了粮食,就掌握了一切。
王允和吕布会因缺粮而无法扩军;而其它二十几万西凉军,则会因为陈仓有粮而听从董旻和李儒号令。
又准又狠,直击要害。仅此一着,便可直接锁定胜局。
这就是传说中的……釜底抽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