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一只箭矢猝不及防飞来,翎羽擦过扶萱的胳膊,有力地钉在屋中柱子上,紧接着,从窗口飞进来的便是密密麻麻的一只又一只。 谢湛在扶萱起身那一刻便就势拥住她,在后来的箭矢飞来时,已跃身带她而起,躲至房间角落处,避过了每一只。 “扶萱!你不要命了么?”
二人落地后,扶萱被谢湛抵在墙角,疼地闭着眼直吸气,忽地听到谢湛咬牙切齿地质问她,一时连痛也忘了,睁开水雾缭绕的眼,怔怔看他。 郎君神色冷肃,眸中是比这霜风寒雪更凉的寒意,脸色铁青,目光凶悍。 与此同时,石清与漠九推门进来,口中急切发问—— “公子,您没事罢?”
“女郎,可有事?”
可二人话落后,墙角的二人仿佛两尊泥塑,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连对视的眼睫也不曾眨。 扶萱被谢湛攥着未受伤的那只胳膊,她的心被方才的变故吓地砰砰直响,谢湛近在咫尺,灼热而急促的呼吸打在她脸上、脖颈上。身体上,她因此生起点点鸡皮疙瘩,心理上,却是一颗心一寸寸不住下坠。 毫无劫后余生的喜悦。 此时此刻,眼前郎君仿若来自地狱的修罗,目中猩红,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扶萱本就被吓地心神恍惚,被他用力捉住手臂,紧到发痛,又被他粗喘着气,沉脸盯视,万千情绪奔涌心口处,又如开闸的洪水泛滥,难以收复。 一时间,害怕、慌乱、委屈、气愤,心中皆有。 最终,她狠狠将谢湛一推,颤声大吼:“你凶我作甚?”
她当真是疯了,去帮这位郎君挡箭,为了他将生死置之度外,换来的,是这人如此凶她。 谢湛抓住她的手腕,闭目缓了缓呼吸,压住前所未有的心惊胆颤,这才努力平静道:“先给你包扎伤口。”
“不用!”
扶萱噙泪拒绝,胳膊上皮外伤现在已不及她心中痛楚,她使尽力气想挣脱谢湛的束缚,“你放开!”
可谢湛强势地捉着她,二人力气悬殊过甚,扶萱心底腾起无力来,干脆双眼一闭,往地上栽了下去…… ** 谢湛替扶萱包扎好伤口,又将她抱回马车,直到回了“赋秋园”,饶是被金疮药覆在伤口上刺地额头冒出冷汗,饶是眼睫颤到跟飞震的蝶翅一般,饶是他讨好地往她唇上脸蛋上啄了又啄,扶萱始终一声不吭,始终双眸紧闭。 她无动于衷,毫无回应。 扶萱心中有气,谢湛不会不明白。 早在他净手时,已听得后方拉弓的声音,若是扶萱坐在原位,以他的速度,会在箭矢飞来时,拥她落在一旁,精确地将其避开。可没成想,扶萱会刷地起身,更没想到,她将他推开,让那箭矢的方向直朝她,将她自己曝在危险之中。 那一刻,他脑中预想到箭矢射向她心口的一幕,五脏六腑都似置在烈火上炙烤,整个身体里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又如何顾及得到其他? 谢湛将扶萱放在床榻上,懊悔地叹了口气,朝玲珑道:“给她备些吃食。”
玲珑见扶萱晕倒的模样回来,已是担忧地六神无主,甫一听得谢湛的安排,不由“啊?”
了声,稍顿后,认真问道:“女郎受伤,不应先找大夫看看么?”
“伤口不碍事。”
谢湛如实道。 只是翎羽划过衣裳,伤了一条口子,幸而不是箭尖射上去,毕竟箭尖淬过毒也不一定。 想及此,谢湛心中泛起杀意,目中暗火隐隐,如今他以家主身份出行,竟不料,今日甫一到达此处,魑魅魍魉便按捺不住了,跳了出来。 他大步迈出屋,问门口等候的石清:“可查出了背后之人是谁?”
石清摇头,“捉到的人已是毒发身亡,半个字都未吐露。”
既是在意料之外,有人敢当街行刺他,这样的结果又在意料之中,此行定也不会太平。 谢湛抬手揉了揉额心。 正此时,扶炫得了消息前来,眼神不善地瞥了他一眼,径直略过他,往扶萱屋中去。 却不料,吃了个闭门羹。 扶萱的房门在谢湛出去后便被紧紧关上,扶炫拍了几声没拍开,不由抽了抽唇角,隔着一扇门大声道:“关门做甚?开门,我看看你的伤!”
静了半晌,屋里传来尤带哭腔的回应:“小伤,不碍事,我睡了。”
扶炫凉凉地扫一眼谢湛,“睡了还哭甚哭?你若是不愿留此处,明日就回建康城去!”
又是好半晌,才有声儿传来:“我想想。”
语中低落显而易见。 扶炫听得漠九转述的那几句“凶甚”“伤口”的话,早猜到自家小女郎是多此一举,以身犯险为人挡了一箭。但既是人受了委屈,便没有轻易放过“罪魁祸首”的道理。 扶炫清了清嗓子,毫无当面说人坏话的心虚,大声朝门内谆谆教诲道:“你这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你巴巴对人好,人都不当回事。你这性子,可不就不能与那等时冷时热的人相处么。”
他微顿,状作叹息:“你说说你,在扶家这么多年,可受过半分委屈?谁不是疼着你、捧着你?这还没嫁呢,便有人给你气受了,你若是嫁了,可不是要吃大亏!”
扶萱在里回他:“你住嘴!”
扶炫一噎,觑了眼神色不辨的谢湛,火上浇油道:“都说一回生二回熟,受过一回委屈,往后再受也不是没有可能。同样的,既是退过一次婚,再退它一次也可,总归也没真嫁过去。不嫁,扶家养你一辈子。要嫁,建康城温柔体贴的郎君多的是,远的不说,便是近处的周曦、陈恬,个个都知根知底……” 他越说越离谱,扶萱再听不下去,起身蹬蹬蹬地跑过去门边,“嗙”一声将门打开,“扶炫,你莫挑拨离间,我就要嫁——” 扶萱的话戛然而止。 她断断未料到,这门外不止扶炫一人在,那位凶她的郎君也没走。 扶萱怔了怔,而后对着扶炫慢吞吞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你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