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人话落,扶以言一时无言,盖因此话有理有据,女家一般确实是在纳采时向媒人打听男家的情况。 有些女家问地细致的,媒人一时答不上来,那便就得回头再去找男家交谈,再回来答复女家。 谢湛此举,其中急切之意可见一斑。 他急切一分,对方便慢一分。 扶以言闻言颔了下首,而后便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嘬了口,放下茶盏后,屋中就静了下来。 这建康城有名的媒人从未起地这般早过,此刻,她压着要打哈欠的冲动,撑开了眼皮,在这古怪的氛围中,等着上首之人开个口。 昨日谢家人找到她时,她是兴高采烈地去了谢家后院那夫人的院子中,本以为,还是如给往前几位郎君做媒那般,由谢夫人张罗此事,哪知道,这回却是被谢老爷当着谢夫人的面亲自吩咐了几句。 这点小插曲,她也没放在心上。 做媒这事儿她干过多年,光谢家就有三位郎君是在她的牵头下成了好事的,她有的是把握,帮位高权重又一表人才的谢家年轻家主,将这美事磋和好。 哪料想得到,刚出了谢家闻熙堂,便被人堵住。 那长了一对牛目似的壮汉朝她说了一句话“明日晨时前,在扶家大门等着”,还没等她说开口说话,对方就又道:“明日晨时便是良辰吉日。”
全程她没说过一个字,那一脸骇人模样的人就走了,根本就没给她商量的余地。 她哪敢怠慢?自然按男家要求的时辰赶来。结果刚到扶家,又被那壮汉堵了上,直接递给她两只肥硕的大雁,而进门的架势,还搞地一副她被男家人“押”着来提亲的样子,而“押”她的,还是这回亲事的当事人,鼎鼎世家谢家的家主。 说亲几十年,这回委实算是开了眼界。 媒人拿眼觑了眼扶以言,又拿眼瞄了下谢湛,提溜着两只肥硕的大雁,无人来接,手都麻了也不敢放下。 她正要再找个话头子,将静谧到诡异的氛围打破,便见那翩翩郎君又起了身,对着上首再作了个揖。 谢湛不疾不徐地道:“不瞒伯父,晚辈心悦令爱已久,望伯父成全,将令爱许配于我。晚辈可指天发誓,从今往后,定待她如珍似宝,断断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话毕,谢湛亲自将一黑一白两个包裹双手奉上,递给了扶以言。 一个是白绳缠绕的黑色布囊包裹,装的是上、下、左、右四方都书写了礼文、新婿父亲的名讳、媒人的姓名的版文;一个是白缯包的包裹,写明外头那几十个奴仆带来的酒、羊、缯、采、钱、米、肉等内容及数量的版文。 见他此举,媒人两只眼睛瞪地溜圆,只觉得犹在梦中。 她本是以为,此番前来,是先朝扶家得个意向而已,毕竟这说亲最开始便是两家互相探探意向,哪知道,这谢家主直接就进行了一个纳采仪式。 合着,这事还轮不着她这个媒人呢,人家自个就把活干了。 扶以言捋起山羊胡思索了下,道:“六郎的心意老夫明白了,此事,待老夫与小女相商后再予答复。”
“这是自然。”
谢湛面上一副深明大义地道。 见他如此,扶以言也不与他多言,便要起身礼貌送客。 哪知人稍稍挪动了下,便又听谢湛继续道:“晚辈今日休沐,总归是闲来无事,还望伯父勿要嫌晚辈在此叨扰。”
他说地不紧不慢,扶以言却惊直了眼。 这意思不就是,他要留在这里等着要答案么? 怎么想都有些强人所难的意思。 扶以言当即憋着咽了口气,蹙眉看着身前对着他恭恭敬敬的男郎。 不出意外地,空气再次凝固住。 思索半晌,扶以言似乎猜测到了些许他为何急切的缘由,便试探着道:“不瞒六郎,近日自从小女得了圣上封赏,这名声便免不得的大噪了些。得知她尚未婚配,这建康城里,像你这般上门来的可不在少数。这婚迎嫁娶嘛,总归是要深思熟虑的。今日这天色不早,六郎还是尽早回府罢,若是小女有了抉择,老夫定会派人予以答复。”
这话还当真扎到了谢湛的心窝子上,那半垂着的眸中当即闪过寒怒,但他面上未表现半分,眉眼压低,紧紧地遮住了其中神色。 这事还得回到扶萱受封县主一事。 这么大的喜事,扶家自然不会藏掖,巴不得广而告之。 是以,扶萱受封后,扶家便选了吉日,操办了一场大宴,广邀与扶家交好的人家参宴。 这其中,有嘉阳长公主的皇姐嘉陵长公主所在的刘家,有与扶家一向交好的张家,有端王府一家,甚至于,还有与扶炫交好的大理寺少卿周曦。 那周曦本是周阅堂弟,扶炫来邀时见到周阅,想及彼时朝堂之上,周阅也曾赞同过穆安帝启用扶以言一事,同时又邀请了周阅参宴。 这五家郎君可不“简单”。 刘家刘宴与扶萱游过丹亭;张家张常明与扶萱宴席上相看过;陈恬不必说,与扶萱自小相识;周曦为扶萱离荆州哭了几日;就连周阅,年方二十五,周家嫡六公子,尚未娶妻。 自初三与她分别后,谢湛在大理寺忙地昏天暗地,好不容易捱到了休沐,兴高采烈地约扶萱出门,却被她以没空为由给拒了。 谢湛就让石清去打听,看看小女郎到底忙什么。 石清很快就探清了缘由。 道是扶家设了个大宴,邀请众家共庆扶萱获得县主殊荣。 未得邀请的谢湛压着怒气道:“邀的都是什么人?”
石清哆哆嗦嗦地将参宴之人一一道完,不出意外地,眼睁睁看着自家公子,气地又捏碎了一把玉骨扇。 半晌后,谢六郎才“呵”了声,怨愤了一句:“是个阿猫阿狗都能进扶家。”
大梁此朝男女不设大防,宴席之中,扶萱自然是要对朝她道贺的各家郎君致谢,作为宴会主角,人逢喜事精神爽,珍馐吃着,丝竹听着,小酒饮着。 不出意外的,宴后,她便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