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此处有人种植钩吻?”
听得谢湛发问,扶萱认真地点头,声音洪亮地道:“是!”
活像是个答将军问话的士兵。 谢湛眉心一动,上下扫视她。 披风被风吹开,她绯色长裙裹着纤娜身段,胸脯因心下自豪高挺着,腰肢细且笔直,山风吹着她额边碎发,几丝正扫着脸颊,那面上笑容乖巧至极,眼睛亮晶晶且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副邀功等人夸的模样。 谢湛承认,他有短暂失神。 空气静了片刻,谢湛不自觉地抬手,想要对这个等人夸的女郎做出反应,揉一揉她的头,突又回神身后跟着下属,于是将抬起的手换了个方向,往唇边去,握拳清咳了声。 他面容冷峻地问:“在哪?”
扶萱撇嘴。 她分明看到他眼神有一丝动容,她以为他要扯出个笑意,却在片刻之间,他便恢复成骄矜傲气的模样了,对她打探出的信息一点表示也无。 他太公事公办,她本也不准备打道回府,这下反而愈发想要为难他。 扶萱“唔”了声,伸起脖子往谢湛身后瞧了瞧,心中有谱后,歪头道:“你若答应,你行动带上我,我就告诉你在哪。”
扶萱话毕,谢湛神色冷寒地看她。 以扶萱看来,他这意思就差直说她胡闹。 在他有拒绝的先兆时,她率先一步凑他面前悄声开口:“你最好再三斟酌后再回答我,否则我便找你算一算上回药晕我的账。你若是担心我碍你事,可以照旧将石清派给我,我跟着他在后。”
这般一边威胁一边妥协,谢湛觉得好笑。 他急着前来,是心有担忧,对方知晓她发现此事,将她逮去罢了。若她无恙,这查钩吻之事他们可以慢慢再查。 他无所谓地道了声“好”。 虽是诧异于他答应地如此爽快,但听得谢湛应下,扶萱一时兴奋,站在原地,笑容灿烂,意气风发。 她手指山下方向,“往东五里,往西八里,北十里是……” “云裕山庄。”
谢湛打断她的话,替她讲完。 他怎都知道? 在扶萱蹙眉怔忪中,谢湛回身走到下属身前,一丝不苟地安排下去秘密调查之事。 众人得令退下后,他这才往她的马车走,“随我去等消息。”
扶萱已全然想起来,当初扶谦在云裕山庄被余浩打断腿,谢湛是亲自来过云裕山庄,接他和张五郎回建康城的。对于此处,谢湛定是比第一次前来的她熟悉多了。 众大理寺之人与石清一并远去,骑马扬尘,行地快速。 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消失在自己的视野,而眼前这发号施令之人纹丝不动,扶萱不免觉得可惜,投在地上的身影略显萎靡。 让他行动时带她,竟然又失误了,他就丝毫没有要亲自行动的意思。 她沉默着弯腰进了马车,叹息一声,喃喃道:“我一直想亲自上阵做点事,看来是又没机会了。”
谢湛看她垂头丧气,这回是真正将手落在了她的头顶,揉了揉,“能探到这样的要事,替大理寺提供重大线索,很了不起。”
他毫不吝啬地夸奖她,低沉淡雅的声音染着愉悦。 面对一张俊美无双的脸上,此刻尤为认真的神色,专注无比的幽深眼眸,扶萱是再一次觉得自己陡然踩空一步,心中猛然一震,震完后,是难以控制的慌乱无措。 再想起方才他吩咐下属时的模样,身形高挑笔直而立,一身官袍衬身威严,手搭在腰间长刀之上,目光深邃平直,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能从下属眼中看出敬佩。 此刻,她似乎明白了几分,为何如此冷清的谢六郎,会是众多闺中女郎心中的檀郎。 极佳皮相之外,他这种对人心游刃有余地拿捏,对万事沉稳不惧地应对,着实使人难以抵抗。他当真像一把利剑,仿佛轻而易举便能刺破女郎的心防。 扶萱心生害怕。 张瑶与王子槿的前车之鉴近在眼前,婆母搓磨,家族反对是何等痛苦之事,不用她再亲自以身试险,她全然明白。 谢家和王家本质上并无不同,皆是深不见底的漩涡。 她不能,不能将心沦陷下去。 扶萱勾唇,目光定格在男人弧度优美的下颚和高凸的喉结上,半晌抬眸,狡黠得意地回谢湛:“多谢谢少卿夸奖。”
四目相对,扶萱那双依旧妩媚艳丽的眸子,却是漏出了她以为掩饰地极好的疏离。 谢湛心中骤紧,心情一跌再跌。 他面无表情地紧盯扶萱,将她面上那抹本也算是强撑出来的笑意盯熄灭。 氛围开始略有尴尬。 沉默中,抱着打破这尴尬氛围的目的,扶萱调整了下坐姿,讨好般地离谢湛略坐近了些,她抬脸朝他,开始主动讲述起来,今日她又是如何知晓这处种植毒草的事的。 “……我在柱子后都听到了,他居然称呼王艾为‘三少夫人’,而王艾对他脸上的黑痘一丝恐惧也无,这可太异常了。我认为王艾定是见惯了这种病症的,种草怕是与余家有关。”
“出了药肆我就一直跟着他,直到快走到云裕山庄门口,我才派人将他拦下,他们村‘生病’的人现在已有六个,这县里大夫治不了,所以才大集之日进了建康城……” 看她现下自说自话,红唇一张一阖,谢湛置于双膝的手一收再收。 青涩的十六岁,她方才一番表现明明白白,分明是个希望得到旁人鼓励的小女郎,却是在他真心夸了她后,露出了对他的警惕。 扶萱,你当真不能放下心防么? 谢湛滚了滚喉结,像是要确认她属于他似的,一把搂住了扶萱的腰,将她整个人往后压。 扶萱的马车不如谢湛的宽敞,这一推,她整个人便被谢湛压在了车厢厢壁上。 他吻地一点也不温柔,全是炙热、急切、攻击性十足。 扶萱察觉出危险,抵在他身前的小拳头推了推,然而毫无作用。谢湛抬手轻轻一拨,她的拳头便失去了抵抗力,两人贴地严丝合缝。 郎君的呼吸逐渐变地急切,隔着小衣,他手上的力气也并不收,扶萱呜呜了两声,“六郎,六郎……” 此时此刻,扶萱当真像一只柔弱的白兔,在苍鹰锋利的爪牙下,忽而,她有些认命般失力,放弃了挣扎。 他当真要要,给他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