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和老妈已经六十多岁了。
老爸时常变得糊涂,义正言辞的对郝言说:“你知道吗,当初我让你去做房地产实际上是假的,我目的是拿这个去激励你。让你更好的去画画,我坚信你会成功。多亏了我的激励,才有你今天的成功。”郝言知道老爸老了,开始变成老小孩,当然也就不会去想他当初是不是真的让自己去做房地产了。过了二十年,很多事情都不太重要了。 老妈永远都不会糊涂,但总装糊涂:“沈梅和许玉都嫁人了吧。”
郝言知道老妈这又是在旁敲侧击,装傻充愣的点自己呢,就说:“她们都嫁人还好了,坏消息是她们都没有嫁人。”
许玉打电话给郝言,说她的饭盒已经销量超过十万个,公司开始有利润了,要开一个庆祝大会,想请郝言去容安新区。 “想什么想?这是咱们说好的啊,我肯定去见证你的成功。”
郝言说。
庆祝大会在许玉的和和美美工厂里举行。工厂虽然只有一千平米的面积,但在空地上搭建二十平米见方的舞台,在舞台对面摆放了餐饮桌子。来的人很多,除了本厂仅有的六名职工还有十几个客户,以及区镇几个领导。 颜值乐队正在舞台上面摆弄乐器,准备给所有来宾大唱一场。 郝言打车来到和和美美工厂,正往里走,忽然见魏振展着双臂用一块干净的餐板端过来整齐摆放的十个盒饭,这些都是要往餐桌上摆放的,要让来宾品鉴精美饭盒的同时品尝美食。达到精神和味道的双重享受,这是许玉提出来的宣传手法。 如此巧合,怎么能不调侃两句,郝言道:“怎么,这钢铁富二代,宇宙游戏王,美术界的纨绔子弟,怎么来这里打工了?”魏振自从上次劝许玉回公司不成,回到公司里就越想越觉得不对,觉得自己从认识许玉开始就低估了这个女孩,这个女人。自己认为她只是一个出身农家的无知孩子,一身土气且没有眼界。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下来,尤其是她能坚持做企业,自己才发现,她身上带着一种自己看不到的顽强精神。她不是自己的附属,也不是无知的创业者,而是一个坚强的女性,这种人自己不应该嘲笑,应该敬佩。 魏振想到这些,恍然觉得这些年太过慢待许玉,心怀内疚,也就开车来到她的工厂,给她道了歉,并隔三差五的来她这里帮忙,体味弱小公司成长的历程,将这种坚强的精神用在自己的游戏公司发展上。 许玉对于他能放弃傲慢也很高兴,任由他来。 现在,魏振在工厂里听到了郝言话,才敢淡然一笑:“你不要把人看贬了,每个人都在成长。”
许玉笑着走过来,对郝言说:“很好奇吧,我们的老板,亿万身价,开宝马,喝茅台,现在在我们这简陋的小厂子免费帮忙。”
郝言笑了笑,和许玉太长时间没有见面了,现在见到她,时光虽然让她在年轮中长大,但是在自己的心中,她依然是那个温柔美丽的女孩,刚要说话。 “哎呦。”
魏振忽然摔倒在地,手中的餐板翻了,上面的盒饭摔落,摔了一地的菜汤。 许玉皱着眉马上过去捡东西,说:“你说你这个富家公子,不会干就不要勉强干,一回端不了十个就一回端五个,总是想跟在公司当经理一样逞能,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简单才是真啊。”
魏振耷拉着眉毛坐在地上一脸沮丧说:“我不是学呢吗?”
“我来帮忙。”
郝言挽起袖子来到了后厨,不到十五分钟,就端着餐板往餐桌上运了百来个饭盒。
会场布置完毕,二十张桌子上都摆满五颜六色的饭盒,从远处一望,炫彩夺目。再加上香气四溢的菜品,简直进入露天美食世界。 镇领导非常高兴的发言:“感谢我们镇子的女强人许玉的邀请,参加这样的盛会。很开心饭盒这样的一个小产品,居然也成为了生意。民以食为天,但食品要美好的东西包装。我相信,以后这个饭盒会成为很大的生意,走出容安新区,走向世界。”伴随周围观众的掌声,以及他们赞许的目光。许玉心中五味杂陈,她体味前所未有的成功感,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能够成功,能够得到夸奖,能够帮助这么多人。 吃完饭,庆祝大会结束,许玉开车将郝言送到容安高铁站,索性买了一张车票,把郝言送到站台上。在郝言要登上高铁,离别在即的时候,许玉把自己二十年来都想说的一句话说了出来:“郝言,你喜欢过我吗?”
一瞬间,二十年来无数的画面从郝言的脑海中迸发,其中都是自己和许玉的画面。只是一瞬间,仿佛过了一年,郝言微笑着对她说:“我对你更多的是关心,但你是我的初恋。”
说着,再次展现笑容,走进高铁车厢。
车厢门紧闭,车开走了。 高铁不像过去的绿皮车那样慢。绿皮车缓缓的开走,还允许追着车在车窗旁边告别,甚至能追个三五分钟,完成一个彻底的告别仪式,高铁嗖的一下跟子弹一样就飞远了。 许玉蹲在地上软弱无力,好像一个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的孩子般开始哭泣,她知道,自己的初恋结束了。虽然现在已经四十岁了,但谁又能说四十岁的人就必须不是初恋,谁又能说,四十岁必须长大。 哭泣了有十分钟。 哭完了。 许玉发现自己在一瞬间长大了,从一个二十来岁的校园女孩,真正的变成四十岁的在创业的女人。 她想,要是在上学的时候,自己很可能跟别人一样寻死觅活,但自己现在长大了,要面对的还有父母,还有兄弟姐妹,还有工厂里的那么多职工,最终要的,还有自己的作品,那些让自己引以为傲的饭盒。 现在的时间,已经不像自己少女时的那样慢。一瞬间,能忘掉好多事情,即使是很重要的事。现在,自己就把这件事忘掉,这是自己已经成熟的标志。因为除了初恋,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复杂的生活还要继续下去。 许玉回到车里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微笑,开车回到属于自己的工厂。 “回来了。”魏振头上扎了一条白色毛巾,正收拾着桌面上的残羹冷炙。
许玉点头:“嗯,回来了。”魏振挠了挠头发:“你要是不再想做饭盒,要不就到我的公司。你要是没人疼,要不就到我这里来。不,我是说,我可以帮助你。”
许玉有一点明白他的意思,表现的很冷静,只是说:“你先学会做一个普通人吧。”
从容安回到木城,郝言刚下高铁,沈梅约他在艺术酒吧里喝酒。 “没想到,我都四十岁了?四十岁啦。美人迟暮啊。”
沈梅坐在酒吧的椅子上,真不敢相信,自己刚考上沪市大学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那时候欢欣雀跃仍在自己心中,但现实就是已经整整二十年过去了。那时候自己周围都是追求的人,现在?自己周围仍旧都是追求的人。
郝言把着酒杯笑:“这世界上有种传说的东西叫做大龄剩男剩女。没想到,我们两个美术生,剩都要剩成传奇。哈哈。”沈梅又气又笑,把半支烟放在烟灰缸上:“这二十年,我感觉什么都没坐,光是跟你扯来扯去的,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郝言把半杯酒放下,从背包里拿出速写本和笔,在五分钟内画了一张速写,拿给沈梅。 沈梅一看,画的是自己,却是二十年前的样子。那时候自己充满胶原蛋白,长发披肩,眼睛满是精神,正在青春。现在看起来,带着仙气,是真的漂亮,连自己都觉得漂亮。说实话,这么多年来自己忙于投资,忙于实现梦想,都不知道,自己年轻的时候竟然这么漂亮。 郝言淡然一笑说:“无论时光如何,我仍然记得你年轻时的样子。”
沈梅喝了郝言剩下的半杯酒。 郝言抽了沈梅剩下的半支烟。 两人觉得,这一瞬间心自然而然的就在一起了,甚至感觉本来就在一起,并且在一起度过那么多的时光,只是两个人没有察觉。虽然没有察觉,可却从来没想到要分开。 沈梅叹口气,既幸福又伤感:“没想到,周围那么多优秀的男人,最后却还是落在你的手里。或许,有些人一开始,就注定要在一起。”
郝言把自己和沈梅在一起的消息告诉了爸妈,老爸老妈却没有显出多么高兴,也没有因为女方是沈梅而显出多么惊奇,只是无奈的慨叹时光:“弄来弄去的,还是那件事,还是那个人,你说早知道是这样画圈圈,转了这么多年白费功夫干什么?你们要是早确定关系,现在孙子估计都有了。”
人生只不过是个圈。 郝言想起自己绘制的时光画卷,时光日出日落,周而复始,本质上就是一个圆。我们普通人只是在圈里面等待着相遇。 老沈从沈梅那里听到了这个消息,还是失望,在他的眼中郝言永远是一个穷小子。郝言现在有的钱,几十万几百万,跟普通人比还算是有点积蓄,但一个画画的,照自己朋友那些搞实业的朋友一比,就是九牛一毛的存在。 郝言现在有名望有地位,作品价格也达到一定水平,而且还有知己相伴。剩下来要做的,就只剩下自己时光画卷的数目,自己计划是画完一百张,但从二零零三年算起,到二零二二年,十九年间,才画了八十左右张,几乎是每年画四张的量,还需要三年才能画完呢。 “什么时候才能画满一百张?不画满一百张!不结婚。”
郝言又发起誓言。
沈梅做事情还是更加理性的,急着把两人的事办了,就尘埃落定了,听到这话,知道他又开始犯感性的毛病了,就说:“时光画卷,这个词,这个概念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在燕山顶上提出来的。你的时光画卷包括我们第一次见面后到现在你画得所有画。算上十张生活原点,壁画华夏千年,还有那些随手画的速写,墙画,赠与人的素描,这就够啦。”郝言听到了这个不同的答案,睁开眼,眼睛一亮。 沈梅说:“时光就是这样,永远充满未知和惊喜。从你遇到我开始,生活和创作不是死板的,而是点滴积累起来的,而后再加上稍微的创意,才铸就成经典。随心随遇,这正是你的生活原则啊。”
郝言想听她的答案,但自己心中也有不变的梦想,一时间,难以选择。 “索性,先不解决这个问题,先开一个画展。”
郝言决定举办一套时光画卷的画展,把能找到的画都放上去。
大概一想,诸如吴华,周露,范虎等人的画还都在,但还有一些画在时光中已经无处找寻了。郝言想凭着记忆想弥补画上,华夏千年的那幅画是壁画,现在还是色彩鲜艳,可以拍。但时光圆点无处寻啊,上哪去找那十张画。最终放弃了,找不到就找不到了。这样,时光画卷又凑不够百张了。但既然已经定下来要画展,那就要开。 郝言忙着计划画展的事,很多朋友都打电话询问他关于田涯的消息。郝言也和大师兄好久没见面了。电话打来打去,有传言说田涯开车上了雪区,之后就失踪了。 郝言马上在同学和朋友中展开寻找,能找到的朋友都不知道他最新消息很久了,都担忧的说:“恐怕他已经不在了。”不久大家都确认了,田涯失踪。 一天夜里,郝言正在睡觉,但手机里却收到一条短信,那是田涯在一个月前发出的,上面写:我来到了能看到前世今生的湖,见到了夏晴,此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