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驶向比三道湾小学还要远一些的王家庄小学。可能是我们心情过于沉重的缘故,心里想着要安慰王校长几句,可又不知怎么开口。倒是王校长反过来先安慰了我们。
他说:“我知道你们都为我担心,没事,工作不还继续吗?至于校长当与不当没什么。当了无非是承担更大的责任,不当只需做好老师的本分就好。再说,谁能一辈子当下去,迟早还得当老师。我觉得这样挺好,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教学中这何尝不是件好事?”
王校长话到这里,小张这个急性子就开始为王校长打抱不平起来。她义愤填膺地说:“校长免就免了,可也不应该把你发配到边关。这几年你为学校的发展出了多少力,流了多少汗,难道学区领导都看不见吗?”
王校长苦笑一下说:“你们都错怪学区领导了,不是领导主动免我的,是我主动辞职的,我不想因着自己的过错影响到任何人。开校学区李校长专门找过我,希望我到寄宿制小学去给安排个清闲一点的工作,可我拒绝了。”
“这么好的事你怎么就拒绝了!”大妈表示了她的不理解。
面对大妈的质疑,王校长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他坦然一笑说:“我今年才四十来岁,离退休还有十几年的时间,还没到干不动让人照顾的年龄,再说,教书育人本就是当老师的本分,何必要有非分之想。”
王校长想得开,可我有心里的不解,我很不理解地说:“即使不想让领导照顾,也没必要非要到王家庄小学去?”
王校长又做了进一步的说明:“在下面小学校呆的时间长了,我们这些人的教学方式已适应了小班额学生,到寄宿制会有些不适应。去王家庄小学是我主动提出来的,这是我家乡的学校,也是我教学的第一所学校,我有感情,回到那里,算是一种重新开始吧!”
话说到这里,我顿有一种拨云见日之感。我觉得我一下子理解了王校长的选择。一个从代课老师一路成长为一名校长的他,如果没有他对家乡小学持有的那份深厚情感,会有今天的选择吗?回到一开始的地方,重新定位自己的人生,也许对他而言正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我又想到我自己。我觉得自己很渺小,因为我跟小张有个雄心勃勃的计划,那就是我们在农村呆够五年时间我们会一起报考选拔城里老师的考试。当老师我们没得选择,可我们有机会选择当一名城里的老师。扎根农村,至少我目前还没有这个雄心壮志。
王校长一边开车,一边嘱咐我说:“小周,当了教导主任更要严格要求自己,多在业务上下功夫,不要老想着少干工作,那样对你的成长不好。记住我的一句话,干教育没有吃亏占便宜的说法,只有良心过得去过不去的说法。”
听了王校长的话,我的心里再一次暖流涌动,我知道这是他对我作为一个年轻人的一种期望。我很庆幸在自己一开始的人生之路上能遇到这样一位良师益友,我从心底里感谢他对我的教诲。
阴沉沉的天不知不觉飘起了粉末一样的雪花,但我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寒冷。我觉得我的心热了起来,似乎突然间有了一种想一辈子扎根在农村小学的冲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个我熟悉的身影。
王校长拖着他那双疲惫的双腿来回奔波在干活的家长之间;李主任捋起他额头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继续趴在电脑前打印着没完没了的资料;赵老和蔼地抚摸着小朋友的脑袋不厌其烦地做着辅导;大妈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上的寒气戴上又继续在台灯下批改着学生的作业。
多么普通的一群人,尽管他们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学院教育,也谈不上知识渊博技艺超群,但硬是靠着他们身上这种埋头苦干默默无闻的奉献精神,他们支撑起了农村小学教育这片蓝天,也坚守了自己当初选择的三尺讲台,用自己的平凡铸就了农村教育的辉煌篇章。
我不确定自己将来能不能一定坚守在农村小学教育这块阵地上,但我的心是热爱这方土地的。
我的故事写到这儿也该结束了,在结束之前有必要交代这么几件事来作为我故事的收场。
赵老退休后跟老伴去了小儿子所在的城市安享晚年去了。
李主任在上任三道湾小学的校长后,又为学校的发展奔波起来。为了改变自己的秃顶形象,他戴上了假发。
大妈在领上职称补发工资的当月请了客,还特意请上了王校长。
我的学生王大发和刘大龙终于在我日复一日的辅导下能考及格分了。
至于我和小张,我们决定在“五一”结婚。
另外,我人生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完稿了,我取名《三尺讲台》。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