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宁府。
吴三桂大军一路溃退,途中有不少兵丁离散,又因李定国率部追击损失不少人马。到此地的时候,他身边不过只剩下两千余人。
这两千余皆是属于他本部的精锐,此前并未参与攻城,否则的话,说不定或许连两千人都没有。
南宁府有清廷委派过来的知府管辖,因而吴三桂大军顺利入城,暂时寻得这一处地方歇脚。
尽管吴三桂败给了明廷,可他依旧是清廷的平西王。南宁知府不过从四品官员,手下又没多少兵马,怎敢对吴三桂这样的封疆大吏不敬?
从吴三桂入城的第一天,南宁知府便将府衙旁的一处大宅院清理出来。这本是南宁知府的私产,而今却用来招待吴三桂一行。
此时,宅院之中,吴三桂也躺在椅子上休息。这半月来,明军倒是没有发兵继续东进,可是,吴三桂的担忧却是与日俱增。
战败的消息早已经送往清廷,以朝廷的效率来看,或许就在这两日,处置的消息便会下来。
原本自己可是清廷的平西王,可是西南一带的霸主,而今却几乎跟丧家之犬一般。数年经营的兵马皆一战溃逃,死得死,逃得逃,就连关宁铁骑的主力也已经被打散。
此战可谓是功败垂成。
“唉!”
吴三桂重重地叹息一声,心中已然乱到极致。
正在此时,一道喊声从外面传进来,声音极为熟悉。吴三桂只听了一下,便知道此人是谁。心慌的他还以为是错觉,从躺椅上起身瞧了一眼,结果真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没错,来人正是李本深。
之前的大战之中,李本深率领五千兵马攻击北城门,而后中军又增援三千兵马过去。吴三桂溃逃之后,本以为李本深会迅速前来跟随,却不料,这段时间全然没了联系。
李本深率领的人马不知所踪。一时间,吴三桂不知道到底是李本深带领将士们战死了,还是说他率领兵马投降了明廷!
而今李本深终于回来了,吴三桂心中的担忧顿时减去大半。
“王爷。”
李本深一路进入宅院中。
在门口的时候,他被吴三桂的亲卫给拦住,不过吴三桂喊了一声,亲卫们便放他通行。李本深快步进入内院,见到吴三桂后当即跪地叩首。
“王爷,末将回来了!”
吴三桂从躺椅上起身,瞧见李本深灰头土脸,铠甲上更是沾满红褐色的痕迹,一瞧便知这是大战过数次,尤其是眼神中那难以掩饰的疲倦,更让吴三桂相信李本深决计没有背叛自己。
“本深,快起来!”
这可是如今麾下为数不多的将领,吴三桂主动搀扶起他,一副嘘寒问暖的样子,“为何现在才回来?这段时日发生了何事?”
“王爷,吾等那一日在北城门攻打,却不料昆明城的百姓们上城协助明廷。末将亲自率兵进攻,最终还是没能打下来。后来听闻东门处的大军溃退了,末将便放弃攻打北城门,带兵前去支援东门.……”
“结果听闻明军援兵到了。麾下将士人困马乏,都不愿再继续交手,末将这才领兵撤了.……末将以为王爷会退去桂林府,因而从北侧去了桂林府,不曾想王爷领兵到了南宁,得知消息后,末将便带人赶过来了.……”
吴三桂点点头,似乎是相信了李本深的说辞。
“你手里还有多少兵马?”
“末将麾下还有两千三百一十七名可战之兵,随时可供王爷差遣!”
李本深拱手道。
吴三桂很是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
言罢,却又突然问了一句,“本深,来的路上你可听说过夏国相在何处?可曾见过?”
“不曾。”
李本深摇头。
“行。你下去休息吧!好生洗漱一番,待晚一些时候,孤会召见你商议要事的。”
“末将遵命。”
李本深走了,吴三桂的心情好了不少。如今他本部有两千兵马,部将高得节在顺州也领着两千余精锐镇守,防备东进明军。而今李本深回归大营,使得他麾下的兵马增加到六千之余。
近日来亦有不少溃散的士卒前来投奔,或许再过上一些时日,大本营重新拥有上万兵马不是问题。
“孤的本钱尚在,只要继续招兵买马,只要清廷肯给钱,孤便能拉起一支人数更多的大军。”
“当初是怎么击败明廷与李定国的,孤就怎么再做一次!定然不给明廷死灰复燃的机会!”
吴三桂暗暗下定决心,对于被击溃之事每当想起可谓是咬牙切齿。
“圣旨到!”
傍晚时分,一队清廷的兵马进入南宁城,未进府衙,只一路赶到了吴三桂居住的宅院中。
“朝廷有旨,吴三桂何在?”
传召的太监站在庭院中大声呵斥一句。
换在以前,他必定是不敢这样的。可如今大为不同,吴三桂要倒霉了,他打了败仗,手下兵马更是不过千人,比起之前那个手握重兵的西南土皇帝身份,而今的他对于清廷已经难以造成什么威胁。
吴三桂当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呵斥声,尽管心有不爽,却也清楚如今他的处境,不敢有任何违背,规规矩矩来到庭院之中,而后跪倒在手持圣旨的太监面前。
太监冷哼一声,将圣旨取出,摊开就念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吴三桂昆明一战惨败,实乃我大清之耻。朕念及尔往日功劳,免去死罪。但活罪难饶,现免去尔平西王爵位,贬为辽国公……”
诏书念完,吴三桂仿佛被抽去灵魂一般,呆呆地跪在原地。眼睛盯在地上,却没了一丝精气神,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他奋斗大半生,甚至不惜出卖明廷引得天下人咒骂才博到手的王爵,就因为这样的一场败绩,被清廷给一下子削去了!
似乎,他所拥有的一切,只在一夜之间变成空白!
国公爵位尽管也十分显赫,可此时放在吴三桂眼中,这个爵位却成了一种讽刺与挖苦!
“吴三桂,接旨吧!”
太监念完,打算将圣旨递到吴三桂手中,见吴三桂一脸恍惚,不由得暗中轻笑一声。
吴三桂没有看到太监的笑容,他只是失了魂魄一般高举双手,“臣接旨!”
太监轻易拿起的圣旨,落入吴三桂手中却有千斤之重。他盯着看了好几眼,才缓缓叹息一声。
“该来的还是来了!”
吴三桂心道。
“辽国公,先别着急,还有第二道圣旨!”
“还有第二道?”
吴三桂有些诧异,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突然担忧起来。不过这一次,传旨太监倒是给了他一些笑脸,“辽国公不用紧张,这道旨意是太皇太后让奴才传给您的懿旨,由奴才口述给您!”
“公公请讲。”
听闻是太皇太后的懿旨,吴三桂一下子谨慎起来,模样也变得顺从不少,双膝跪地俯首听令。
“太皇太后说:吴三桂,你是大清的忠臣,多年来为大清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不过,规矩就是规矩,你打了败仗,朝中有许多人都在上书参你,不少跟你有恩怨的人恨不得朝廷将你扒皮抽筋,是哀家替你拦下他们的……”
“胜败乃兵家常事。昆明一战,败则败了,为今之计,是如何剿灭明廷。哀家知晓你兵力不多,派了洪承畴来帮你。”
“平南王尚可喜与靖南王耿精忠麾下兵马不少,他们若是参战的话,也可祝你迅速平叛。”
“此事关乎你的前途,望你可以跟他们通力合作,一举剿灭西南的明廷势力……”
懿旨传完了。
吴三桂也跪地行了一个大礼,“臣叩谢太皇太后圣恩!感谢太皇太后对于臣的恩遇和看重!”
“辽国公,你的话本公已经听到了,会为你转述给太皇太后的。”
太监故意压低嗓子说着,眼神不住打量着吴三桂,似乎是若有所取。吴三桂只愣了一下,当即反应过来,命人从内帑中取出几锭银子,而后一副热切模样塞到了太监袖子里。
“公公远道而来实在辛苦!”
“这是我的一点微薄之力,还请公公笑纳!”
“烦请公公回到京师替我在太皇太后面前美言几句,待到三桂剿灭了明廷,再用这份战绩为太皇太后贺寿……”
“好说好说!”
送走了满脸欢喜的太监,吴三桂命人关上庭院的门。待到四下无人,他的脸色才猛地沉了下来。
相较于此前的温顺可怜,此时的他一副阴险毒辣的模样。
“该死的清狗,这些年来,要不是孤为你们南征北战打下大片江山,就凭八旗的那些酒囊饭袋,你们能坐稳这个皇位吗?”
“现在不过是打了败仗,便要夺去孤的爵位!还要人能够尚可喜与耿精忠这两个狗贼来抢夺孤的功劳,实在是居心叵测.……还有老不死的孝庄,真当我吴三桂蠢吗?听不出来你话里的意思?”
吴三桂越骂越是起劲,不过始终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大小,害怕这些话不小心泄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