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恩听不进。
所有的温润、有礼,都只是他披在身上的一层虚假外纱。如今,巨大的利益要被分割出去,他赤红着眼,怎能轻易同意?
所有人的视线进而缭绕在唐恩与夏初嫣身上,明明一个字都未说,却好似将所有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他们在等待夏初嫣主动放弃继承权,换来一片安宁。
夏初嫣自是不干的,她为了获得这一切,付出了不少。尤其是在唐老卧病在床的这段时间,她不分昼夜的在一旁照顾,为的就是这巨大的利益,如今到嘴边的肉,她怎么可能轻易松口?
气氛一时降至冰点。
无人敢多言。
白然在一旁小声的询问阮延深,“夏初嫣会退步吗?”
“不会。”阮延深给予肯定的答案。
白然眨了眨眼,“可是这样,她就没有办法收场了呀。”
从一开始踏入礼堂的那一刻,白然便注意到夏初嫣的异样。她努力的烘托自己,无论是哭泣,还是悲伤,都尽可能地比大部分的人还要真诚,好似对死去的唐老真的拥有那么深的感情般。
白然很清楚这只是一个假象。
夏初嫣的本性凉薄,接近唐老,不过也是因为他能给予她足够的价值。
阮延深摸了摸白然的头,“人设会不会崩已经不重要了,如今遗嘱已立,画作到手。她拥有合法的继承权,哪怕是真的闹到法庭之上,她也不会有任何的畏惧。”
所以,此前种种,并不重要。
哪怕此刻当着众目睽睽之下,撕下那层虚假的外衣,又有什么不可?
白然却与阮延深抱有不同的想法。
她摇了摇头,“她不会轻易放弃她好不容易换来的好名声,即使放弃这些画作,她也会选择保全自己的名声。”
阮延深不解。
他自认为对于夏初嫣还是比较了解的,这么做未免过于愚蠢。
白然轻轻一笑,眼底潋滟着星芒,“阮先生,你忘记加进去一个利益了。”
阮延深微皱着眉,“什么利益?”
白然指了指他。
阮延深不禁错愕,怎会如此?
白然分析道:“从一开始,夏初嫣接近唐老,所求的并不是他的名利,而是他所能给予她的尊贵身份。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唐家这一丝一厘,而是你阮延深夫人的位置。”
比起唐家这点资产,阮延深才是那个她求而不得的珍宝。为此,不惜牺牲任何代价。
阮延深有些震惊,一时无法回神。
旋即,面向礼堂正中央喧闹不已的两人。他想知道白然的判断是否正确。
恰在此刻,夏初嫣柔柔弱弱的声音响起,像是一首挽歌,“我很感谢干爹对我的厚爱,只是过于沉重。那些画作,我可以放弃继承权,但是我希望唐恩先生能在此立誓,绝对不会将那些画作高价拍卖,落入居心叵测之人的手中。”
她微微的抬起下颌,看向唐恩。
一瞬之间,将自己处于道德制高点上。
白然与阮延深都有所差异。
夏初嫣没有走两人预料之中的道路,却又比两人的想法更愚蠢了一些。
无论是死磕不松口,还是大度放弃,都能让她换取到足够的利益。前者是金钱,后者则是名声。
而如今这般不阴不阳,虽说能让唐恩投鼠忌器,暂时歇了这个心思,可她同样无法将画作进行拍卖。
那些画,如果无法贩卖,不过只是摆在家里不值钱的摆设,毫无价值可言。夏初嫣怎会如此愚蠢?
“她是不是还有其它的想法?”白然低声询问阮延深。
自从他二人在一起后,夏初嫣大大小小给两人制造出了不少的麻烦,这让白然对她有一种从骨子里渗出的防备。
而夏初嫣如今的做法,两人并非是没有想到,只是觉得过于愚蠢,都刻意忽略。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如此之做,既想要财,又想要名,但这样往往会搞得鸡飞蛋打,两者都讨不到好。
唐恩丝毫不虚,厉声反问:“那你呢?你就能保证你继承了我父亲的画作,便不会动了将其拍卖换钱的心思吗?”
夏初嫣早有预料,此刻无比坦然且铿锵的回答,“不会。”
唐恩眯起眼,满脸不屑。
可活把已经嫁到这里,他根本无路可退,除了答应,没有其他选择。夏初嫣微微歪着头,笑容中含着一丝凛冽的寒芒,“你敢吗?”
唐恩呵呵冷笑,“行,这是你说的。那我们直接白纸黑字的写下来,正好律师也在这里,进行公证!”
只要画作再也无法拍卖换钱,那么在谁手中,都是一样的。唐恩所在意的只是画作能带来的金钱利益,当其一分不值时,那么所谓的利益,就再也没有让他执着的必要了。
他略显挑衅的看向夏初嫣。
夏初嫣淡定的表情陡然一变,她完全没有想到唐恩会如此狠,直接让她立字做公证。这样,今天的所做所言便不是一个人的信口开河,随时能够反悔,而是真的需要履行的法律责任。
无论你想与不想,最终都要达成。
夏初嫣心中暗恨,面上却又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白然看在眼中,都替她觉得累的慌。
“自古以来,贪多嚼不烂。我以为夏初嫣会懂这个道理。”白然轻叹。
阮延深揉了一把她的脑袋,“钱财动人心,我也忘了这个道理。”
总之,两人都高估了人性,又低估了人性。
一场闹剧,最终如何结束,已经与白然、阮延深毫无关联。两人没在多做停留,与冷家兄弟一同离去。
路上,冷家兄弟一阵唏嘘。
“没想到唐老一生清明,死后竟会遇见这么多的妖魔鬼怪。”冷烨感叹。
白然听了,笑了一声,“那也比生前知道的时候强。”
眼睛一闭,魂归大地,生前的烦恼与忧愁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冷烨一想,还真是白然说的这个道理,不由得摇了摇头。
“还说我们然然看的通透。”
白然笑了笑,没再多嘴。
她不是看的通透,只是前半生太苦,苦到纵然如今这般幸福,午夜梦回时,也会被那些凄惨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