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振中心存戒心，对嫪丰特别排斥。 除了陈斯麦的原因外，就是最近他从金亚明那里收不到钱了。 金亚明以工资卡遗失为由，重新办理了一张工资卡，在财务那里做了替换登记。陆振中设置的自动转帐失效。 其实余款只剩下一万八。 陆振中深感不值。为自己鼎力支撑过金亚明感到不值，为在爱情里瞎了眼的何琪感到不值，更为金亚明过河拆桥的小聪明感到不值。 金亚明在网赌上狠狠摔一跤，摔得妻离子散，工作差点也丢了。缓过那口气后，他犹如缺水的小树苗，在关关金钱的灌溉下，又抖擞地活了过来。 如今，金亚明依旧是一身名牌。 不同的是，如今穿的名牌都是真的。 别人怎么看金亚明，陆振中不知道。反正他看金亚明，只能看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天正在工作，手机“叮咚”一声响。瞄一眼，发现是条转账消息。拿起细看，原来是何琪发来的。 何琪已经有两三个月不曾转账给他。要么环境变化，时过境迁，何琪也开始出尔反尔；要么就是金亚明渐渐淡忘了对妻儿的爱，不再如约付抚养费。陆振中没有追问过何琪。主要是因为无论哪个原因，他都无计可施。 打开消息。 令陆振中意外的是，何琪只转来500块。 500块。在魔都也就够一家三口到好点的大众饭店里吃一顿的钱。 如果何琪断炊到这种程度，他情愿不要这500块。 可能是500元触动了内心的柔软，也可能是现在工作实在太清闲。陆振中一冲动，给何琪打了个电话。 换手机号码的成本越来越大。不出意外，何琪的手机号码没有换。 电话很快接通。 何琪的声音还像过去一样文静。讲起话来笑笑的，哪怕讲述的是悲伤。何琪直言不讳，说她回到华东科技大后，并未遇到自己的缘分。 离开上海，才发现心已经留在了上海。 利用寒暑假的放假时间，她带着儿子回了趟东北老家。走在大连的城市里，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想很多跟金亚明有关的记忆。她不得不承认，她到现在还爱着那个坏蛋。 “他，他过得好吗？是不是很窘迫？他已经好几个月不曾给过抚养费了。今天这500，是请我吃生日蛋糕的钱。”
陆振中吃惊何琪居然还惦记着金亚明。出于一种路见不平的正义感，陆振中向何琪更新了金亚明最近的春风得意。 “关关的别墅据说已经涨到了三千万。”
“金亚明就盼着房子卖掉前跟关关结婚。”
“我看他活得洒脱得很。恨不得脱掉衣服跟同事现场讲解正品和高仿的区别。”
…… 一番“告密”之后，电话那头的何琪深深的沉默了。 “别惦记他了。不值得。既然已经换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就开始全新的生活吧。我把500块退回去，给你自己买个蛋糕，买束花，好好过个生日。”
也不知是不是出于争强好胜，何琪笑着说：“说到花，有件好玩的事讲给你听。我昨天在办公室里收到了好大一束花，是红玫瑰。 匿名快递到我办公室的。随花附的卡上写着‘生日快乐’，没有署名字。办公室里的同事说，可能是以前某个暗恋我的人送的。 我心里很明白，我逃出上海，逃到现在就业的科技大，没有跟以前的同事说过我现在的办公地址。公司同事嘛，又不是朋友。 所以，送花给我的，不是金亚明，就是我现在的同事。本来我还以为是金亚明，经你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原来送花给我的，就是我身边的同事。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个。”
陆振中赶紧鼓励她去发现。兴许就找到真爱呢。 “我大约知道是谁。”
“哦。”
陆振中感受到何琪浓烈的倾诉欲。何琪在华东科技大，在象牙塔内，在小小的办公室里，过得顺心吗？ “可能是一位正在闹离婚的副教授。年龄比我大8岁。他经常鼓励我读博深造，登上讲台当老师。我本来还觉得莫名奇妙，原来是关心。”
“哦。”
这是不想细听，又不忍打断的哦。 “可是他的老婆好凶哦。闹得这位副教授出了教室，都不敢跟女同学说话。负责指导毕业论文的时候，他到处找老师协调，要确保分配给他的全部是男同学。沦为了全系的笑柄。我看他这样，心里觉得还蛮可怜的。”
“哦。”
“我以前是看不上副教授老婆这种作派的。觉得太low。现在回想一下，我从来不约束金亚明。我以为我给他尊重，他会珍惜。事实上，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还是副教授太太厉害。她只是做得略微过分了一些。稍微控制一些度，就能既不闯祸，又不至于离婚。”
“哦。”
“我从来没有听你太太，你们关系好吗？”
“哦……什么？”
“你跟你太太，相处得怎么样？”
“挺好的。她不干涉我，我也不干涉她。我们都还珍惜彼此给予的自由。”
陆振中被迫描述的时候，意外发现，从前他感觉冷情的地方，也可以描述为“充分尊重”。换一种说法，感觉很治愈。说到最后，他自己笑了。 这番完美却又不失真实的描述赢来何琪的羡慕。 “真的好羡慕。这不是个人努力奋斗就能得到的。这是上天恩赐的运气。”
“是的吧。”
想想他当初和桑白月结婚，并非出自爱情，里面有不少权衡的成分。磕磕碰碰走到今天，恨过，爱过，心还能时不时贴近，算是不错的了。 “金亚明和老女人要结婚了吗？”
何琪突发转移话题。 “听说是。”
“钱就那么重要吗？”
“这个……” “儿子都不要了吗？”
“……”陆振中不敢轻易表态。他从电话里，感受到一种萧杀气息。最好是他的错觉。 “我不明白。短短几十年的人生，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我不明白……” 陆振中继续沉默。此时的通话，比任何时候都像烫手山芋。 好在何琪本质上还是通情达理且理性克制的，察觉到陆振中的尴尬后，很快收住了话题。浅淡聊了两句孩子后，结束通话。 陆振中将手机揣裤子口袋，才抬脚，就看见不远处的嫪丰在冲他笑。意味深长的笑。仿佛抓到了他见不得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