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廷说道:“段旗,可是案子有了眉目?”
段旗点了两下头:“老白,你可还记得我们那一晚在天民巷遇到的无头女鬼?”
白慕廷说道:“怎敢忘呢?那一晚情形着实诡异,我当时差点儿就被吓破了胆。”
段旗沉吟说道:“我最近想了想,发现了蹊跷之处。当日我们为何断定这个鬼是女的?”
白慕廷一愣,说道:“穿的是一件白色的长裙,如何不是女的?”
“可还记得龙冈洲黄毅家中,徐赟的扮相吗?”
白慕廷回忆了一番,蓦地高喊:“男的!”
段旗点点头:“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我能想到就这些。而且将钱炽尸体背上屋顶,若非一个男子,定然十分艰难。”
白慕廷皱起了眉头,神色凝重:“况兄所言极是,接下来该当如何?”
段旗道:“如今我已经被纪嘉卉软禁,无法出这道门。你马上将这一情况转告给顾小姐,你们去查这件事。还有我这边也会想办法让纪嘉卉查出钱炽的尸体所在。”
白慕廷道:“况兄放心,一定照办。可还有其他事吗?”
段旗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们一定要小心,这个凶手神出鬼没,可能有功夫傍身。尤其是顾小姐,她是千金之体,万不可有什么差池。另外,你们,我怀疑凶手就在彩云班,不可轻易靠近。”
“我记住了。”
白慕廷离开段旗这里后,就准备去顾诗筠的住处了。可是刚刚转过一个拐角,便听到身后的角落里传来了阴鸷的一声:“站住。”
白慕廷回头望去,赶忙施礼:“纪小姐。”
“白秀才,段旗和你说什么了?”
白慕廷低着头,不敢抬起来,抱着拳头的双手微微发颤。
纪嘉卉狞笑道:“这普天之下,敢不回答我问题的也没几个人。你想试试吗?”
白慕廷慌忙说道:“在下不敢。段旗只是说……”他将段旗所言一切如实讲来。
纪嘉卉笑道:“真不愧是段旗,三言两语便结开了一个谜题。白秀才,听说你饱读诗书,却屡试不第呀。”
白慕廷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得低着头不语。
“此事倒也不难,本小姐找家父说句话即可。”
白慕廷心中大喜:“如此,多谢小姐成全。”他的一颗心在胸腔抖动,难以抑制激动之情。
纪嘉卉接着缓缓说道:“口头致谢,本小姐还真不稀罕。具体应该怎么做,你知道了吧?”
白慕廷不敢说话。
纪嘉卉说道:“今后不管段旗和你说什么,你都要说与我知道,不然的话,只怕你乌纱帽还没戴上。这颗戴乌纱帽的人头就先落地了。”
白慕廷急忙拜倒:“小姐肯成全在下,在下焉敢不听?一切听从纪小姐吩咐。”
“很好,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人知道,去吧。”
“是,在下告退。”
明时锦衣卫,遍布耳目,安插卧底。即便至亲也有互相出卖之事。纪嘉卉此举,可算是学足了纪纲的本事。
白慕廷到了顾诗筠的房门前,深吸了一口气,他上前叩响门板,倒退一步:“顾小姐,慕廷求见。”
“进来吧。”
白慕廷推门进屋,见到顾诗筠坐在窗前,欣赏着庭院中的一株海棠,可惜时近深秋,海棠早已凋落。
白慕廷进屋后施礼:“顾小姐。”
顾诗筠却仍旧侧着头,怔怔地望着窗外的秋景,忽然呢喃说道:“多好的海棠花呀,就这么谢了。”
白慕廷站在一旁,附和说道:“小姐不必如此,梦得先生言: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海棠花虽谢,但秋去春来,想必来年姿容更胜从前。”
顾诗筠淡然地笑容,只是这种笑容看起来十分苦涩:“白秀才,来找我何事?”
白慕廷欣喜说道:“小姐,经过慕廷彻夜追查,案子终于有了眉目啦!”
顾诗筠浅浅一笑:“既然如此,那就请说说看。”
白慕廷将段旗所言娓娓道来,眉宇间颇有喜悦之色。
待他说完后,顾诗筠脸上没有半点儿喜色,反倒是问道:“这是你想到的?”
白慕廷低首道:“正是,在下夙兴夜寐,不敢有半点儿怠慢,终于想通了这一点。”
顾诗筠怔住了,正在这时,门外有人喊道:“小姐,公孙修求见。”
顾诗筠说道:“公孙大哥请进。”
房门推开,公孙修进来了:“小姐,有……”
顾诗筠打断了他,对白慕廷说道:“白秀才,公孙大哥有事要与我商量,你……”
白慕廷会意:“那在下接着去查好了,慕廷告退。”
待他出去后,转身将房门关闭。
顾诗筠却看着门口的方向轻叹一声。
公孙修问道:“小姐,你这是……”
顾诗筠问他:“你觉得白慕廷此人如何?”
“饱读诗书,又懂礼数,只是难免迂腐了一些。”
顾诗筠站起来,轻轻走到了桌边坐下:“他刚才来找我,说案情有了进展,可是他所说的如同段旗所为。我问他是谁想出来的,他说是他。”
“如此说来,白秀才有抢功之嫌呀。”
顾诗筠轻轻摇头,不置可否。她只是问道:“公孙大哥,你来找我何事?”
“属下刚才看到,段旗带着纪嘉卉等人出了县衙,不知道奔往何处去了。”
顾诗筠只是淡淡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小姐,我看段旗此人也不可信。他不过是想仰仗侯爷的威风,认识了纪嘉卉,转身便将我等抛却脑后。依我看,不帮他也罢。我护送小姐回贵州。”
顾诗筠摇了摇头,问了一句:“他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卧房外有军士把手,属下未敢靠近。刚才我见到他被人抬上车的。”
“这时候想必除了案子,也没什么他惦记的了。”顾诗筠的语气中颇有怨怼之意。
此刻,纪嘉卉的一队人马刚刚离开县衙。
车内的段旗问道:“此行你带来了多少人马?”
纪嘉卉答道:“五十四人。”
段旗掰着手指头,口中呢喃,时而皱眉。
“怎么了?”纪嘉卉见他这样,不由问道。
“烦请纪小……不,嘉卉你帮我个忙,让他们帮我找一个人。”
“谁?”
“钱炽。”
纪嘉卉斜了他一眼:“一个死人还找什么?”
这个女人,将纪纲的阴毒学了十足十,可惜全然不懂刑名典狱。
段旗只好说道:“正因为钱炽死了,才更要找到,这可是破案的关键呀!”不多时,车仗渐渐行进到了南城门。段旗掀开了车轿上的帘布往外面看了一眼,只见道路两边的百姓呼啦啦跪倒了一片,一个个心战胆栗,头不敢抬。
段旗心头感叹:只怕是皇帝出行,也不过如此了。
但就在此时,他忽然看到了路边有四个人,连忙叫道:“停车,快停车!”
车仗及时停住了。段旗不顾腿伤,半个身子探出了车轿,他冲路旁的人喊了一声,却欲言又止。
路边跪着的,乃是一个戴着枷锁的重犯,须发皆白,形容落魄。他旁边则跪着一名少女。二人都不敢抬头,但段旗却也认出了二人。
再看旁边的两名捕快,段旗也识得其中的一人,他高叫一声:“刘大哥。”
捕快名叫刘乃超,抬头观瞧,见挡在他面前的军士闪开了一条路,这才敢站起来走到了车轿的面前,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拱了拱手。
“刘大哥,那可是袁总镖头?”
刘乃超点了点头说道:“判了流放。”
“哪里?”
“贵州程番长司。唉,要说这老爷子着实可憎,可是毕竟年纪大了,一路上舟车劳顿,只怕……”
段旗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劳刘大哥费心,一路上多加关照。”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车内的纪嘉卉一招手,怡儿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银票,骑在高头大马上喊了一声:“喂,接着。”甩手丢了过来。
刘乃超接过来,心中纳闷轻飘飘的银票怎么被一个小姑娘丢得这么准,打开来看才知道,这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里面还夹着七八两的碎银子。
他拱手道:“多谢小姐。”
纪嘉卉冷冷说道:“一切照况公子的吩咐,不许怠慢。”
“是。”
段旗又看了看跪在路边的袁珮恩。
刘乃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说道:“廓清镖局倒了,眼下袁廓清身边也只剩下了他女儿一人。不过,这也算是他咎由自取。”
古时犯人发配,若非举家之罪,家属不必跟从。袁珮恩此举,也足见一片孝心了。
段旗说道:“一切有赖刘大哥了,时辰不早了,请尽早赶路吧。”
刘乃超如得大赦,谁愿意在这里跪拜着一个员之女而耽误了行程呢?如今有了段旗这番话,也无人敢阻拦,他即刻招呼其余三人上路。
那袁廓清当初侠名远播,如今却落得如此境地,形容愈见枯槁,让人心中不免感慨。
袁珮恩搀扶着父亲走出了城门口,她回过头来,望向了段旗。一双秋水般的清澈眸子中,却带着些许的哀伤之情。
段旗心中明了:这双眼睛并非是袁珮恩看向他的,而是想起了那个并不在这里的人——白慕廷。
若是没有这一系列的变故,顾诗筠也不曾来过的话,白慕廷会和袁小姐在一起吗?段旗不由地想到了这个问题。
此时纪嘉卉却掀开了车轿的窗帘,对怡儿悄悄使了个眼色。
怡儿自小就跟随在纪嘉卉身边,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因为那双幽怨的眼神,纪嘉卉嫉恨上了袁珮恩。纪嘉卉打定了主意,要派人在半路杀掉这个女人!看着渐行渐远的袁珮恩,怡儿点了点头。
而段旗并不明白身后发生了何事,一直目送四人走出城门口,他这才回到了车里,神色似有担忧之色。
纪嘉卉冷笑道:“况公子真是风流得很呀,处处留情。”
“啊?”段旗愣了一下,随后苦笑,“你该不会是怀疑袁小姐对我有意吧?那是……”
他正要开口,却转念一想,挥了挥手:“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我们还是赶紧去找尸体吧。”
饶是纪嘉卉有大队人马,但是钱炽的尸体就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三天的时间过去了,仍是毫无收获。而此后天民巷的无头女鬼再也没有出现过,此事也当不提。
连日来,顾诗筠只是在后衙深居,从不涉足前衙一步。闲暇时赏赏花、品品茶,倒也惬意。
只是一旁的公孙修气愤不过:“小姐,属下是个粗人,这您是知道的。我就是看不惯段旗,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咱们来靖安是帮他的,可是他……”
“公孙大哥。”顾诗筠打断了他的话,“况公子和纪小姐很般配,不是吗?”
她一直低着头,公孙修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却也能从其中听出辛苦之意。
他言道:“一点儿也不般配,这个段旗,我还当他是个正人君子,却没想到也是好色之徒。属下只恨不得亲手宰了他!”
“顾小姐,慕廷求见。”后衙的院门口,有个声音恭敬说道。
公孙修听闻后,对顾诗筠说:“依我看,还不如这位白秀才呢。”说完,他转身去了院门口,请白慕廷入内。
白慕廷来到了顾诗筠面前,正要下拜:“慕廷见过顾……”
“好了,白秀才。已经说过多次了,以后不必要这些繁文缛礼,你来找我,可是案情有了眉目?”顾诗筠有些期许地问道。
白慕廷摇了摇头:“只因最近天气不似前几日那般寒冷了,直河香樟林美景怡人,想请小姐拨冗前往一观。”
顾诗筠心中顿生失望之情,她终日盼着这件案子能有所收获,可是每每白慕廷来他这里,都是邀她一同出游的。她哪里提得起半点儿兴致?
于是说道:“此事免了。”只是冷冷的四个字。
白慕廷沉默了片刻,又说道:“小姐,在下已经两天两夜不眠不休,也在寻找钱员外的尸体,只是……一直没有消息。”
顾诗筠抬起头来,美眸凝视着他:“白秀才,我将你视为最好的朋友之一,希望你能对我说实话。”
这句话,令白慕廷受宠若惊,他连忙说道:“小姐但有驱策,无有不从。”
“是你没有查到,还是段旗还没有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