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大哥又取笑我了。”顾诗筠掩口轻笑,继而问段旗,“刚才钱旺说什么,你都听到了吧?”
段旗点点头,他说道:“这件案子疑点重重,我不相信从这里光明正大走出去的是钱炽。”
“为何?那个叫钱全的护院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呀。”
段旗说道:“一个人没了头,怎么还能走呢?而且抱着脑袋走了那么远。这件案子的疑点就在这里,不止如此,还有那间密室。”
顾诗筠道:“我们该当如何做?”
“先吃饭,然后让曹缺德安排人,去找钱员外的尸体。”
如此一来,可苦了曹旺德了。靖安县如此之大,找一具尸体谈何容易。他发动了三班捕快及各地的地保,不分昼夜,只希望快点儿能水落石出。但是转眼两天过去了,却还没有任何的下落。
曹旺德坐在后衙,拉长了一张脸:“唉,真不知道这小小的靖安那里风水不对了。这位顾小姐何苦难为我呢?一具尸体,沉入河底也好,还是埋了也罢,这怎么还能找着呢?”
聂文星不失时机地递上来了一杯茶,说道:“大人,您先喝口茶,学生倒是有个主意。”
曹旺德接过茶碗,沮丧地说道:“讲吧。”
“如今已经过去了两天了,还是没有半点儿消息。咱们不如就向那位顾小姐说,找着呢,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有找到。好歹也让咱们歇两天再说。”
曹旺德长叹一声:“唉,只得如此了。”
“大人,在下倒觉得此举不妥。”没想到,站在一旁的白慕廷却说道。
因为他与段旗交好,曹旺德心中本来就不大看重他,便沉着脸色问道:“有何不妥,难道白秀才你还想去顾小姐面前告本的刁状吗?”
“大人说笑了,在下岂敢?目前三班捕快齐动,各地方也都在协查,这皆是大人之功,不可谓不尽心竭力。”
白慕廷这几句话,让曹旺德颇为受用,他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说道:“是呀,为一任造福一方。像段旗那种小老百姓,哪里懂得为者的辛劳呢?”
白慕廷微微一笑,躬身拱手:“大人所言极是。但是请恕在下直言,靖安县县衙上下人等全都派出去了,也没有半点儿的收获,并非是我们不尽力。但是只怕这话说与顾小姐听,她也未必会信,反而会责备大人。”
“唉,本岂能不知?可又有何办法呢,难道我们指望着尸体突然出现吗?”
“大人休要烦躁,办法也不是没有。”
曹旺德听到这话,瞬间来了精神:“白秀才,你快说,有什么办法?”
白慕廷冷笑道:“我们找不到,但有人可以找到。”
“谁?”
“当初与顾小姐一同出现的那位。”
曹旺德眼珠一转,明白了,他赶忙摇了摇手:“不不不,绝对不行。有一位顾小姐就够我受得了,再把她搬来,岂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吗?”
“大人,此言差矣。纪小姐乃是锦衣卫指挥使纪大人的爱女,所辖甚众,必然能找到钱炽;而且她如果来到这里,又定然可以牵制住顾小姐。常言道,二虎相争,到时候大人您反而更安全。”
曹旺德见他说得郑重,一时间心里也没了主意,只好看看身边的聂文星。
聂文星轻轻点头:“着啊,这正所谓驱虎吞狼之计耳。大人,此法可行啊!”
曹旺德苦着一张脸:“那纪小姐为人如何,你们不是不知道。本见到她这心里就打颤呀。”
聂文星连忙说道:“不然,大人啊,这驱虎吞狼,狼必然是要吞的。但我们只要严加防范,处处小心谨慎,也可不被虎伤。”
白慕廷也趁机说道:“正是,大人。何况若是你殷勤侍奉,纪小姐说不定赏识大人,这也是一个进身的机会呀。”
曹旺德全无主意:“这……这……唉,这主意固然是好。但纪小姐是何等身份,岂是我能请得动的?”
聂文星愕然,他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反倒是白慕廷冷冷一笑:“大人放心,在下已有了主意。只要大人修书一封,说顾小姐也来到了靖安,而且正在和段旗偕同查案。不出三日,纪小姐必然莅临靖安县!”
段旗“阿嚏——阿嚏”,连打了两个喷嚏。
顾诗筠关切地问道:“昨日受凉了?”
段旗摸了摸鼻子:“没事。”
眼前仍是在那个厢房,段旗连日来几乎每天都要在这里呆上一两个时辰,却始终没有任何的收获。
顾诗筠说道:“这件密室,较之三月前粤海镖局那一次,似乎更见精进了。”
段旗欣然点头:“是呀,这凶手好像是会变戏法似的。”说完这句话,他猛然间想起了什么,急忙对顾诗筠说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找个人出来。”
“谁?”
“徐神仙!”
入夜,远处传来了犬吠之声。城西的福安客栈内,一位翩翩美男子轻摇折扇,正听着身边一个账房先生的报账:“我们在靖安逗留了二十一天,表演了四场,此次入账共计纹银二百一十六两三钱,赏钱不计。”
这位美男子轻轻颔首:“不错,可算其他的了吗?”
“此是净利,已经刨去了吃穿用度等开销。”
“那最好了,拿出二十两分给大家,”
“是。”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了一声:“徐班主赚钱好容易呀!”
美男子抬头望去,只见是一位从来不认识的人。他起身拱手问道:“敢问阁下是……”
“徐班主不认得我,但我认得足下。在下段旗。”对方也拱了拱手。福安客栈天字一号房内,徐赟给段旗倒上了一杯茶,说道:“如此说来,在龙冈洲我与况兄弟就已经见过了。”
“正是。”
徐赟看了看段旗以及他身边的那位姑娘,说道:“只是在下多有不便,若是段旗有心吩咐我们彩云班,请恕在下无礼。我们已经约好了下个月要去南昌府。为宁王殿下演出。”
“哎呀呀,”段旗感慨了一声,对身边的顾诗筠说道,“听见没,彩云班不愧是红遍大江南北的戏班子呀,就连宁王殿下都得排队呀。”
徐赟和雅说道:“岂敢,江湖人走江湖路,靠得是大家赏饭。”
“不过徐班主也不必介怀,我们不是来请您的,而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请说。”
“听说你们此次来靖安,曾经去过钱员外府上为他祝寿,是吗?”
徐赟想了一下,说道:“可是那位钱炽?自然是去过的。”
“什么时候?”
徐赟让账房先生拿来了账册,翻开来看,说道:“九月初十,在这里。”他将册子交给了段旗。
段旗看了一眼,点点头,随后问道:“当天可还记得表演了哪些节目吗?”
徐赟沉吟说道:“那一日所表演节目与在龙冈洲并无不同。至于其中的关窍嘛,毕竟关系到在下的饭碗,恕不能详情告知。”
段旗对于这些戏法儿机关本无甚兴趣,他伸手入怀,拿出了一团丝线。定睛一瞧,乃是细如发丝的钢丝。
他言道:“徐班主可识得此物?”
徐赟看了一眼,说道:“这是钢丝,虽然细如发丝,却是坚韧无比,即便刀剑也不能轻易砍断。”
“这条钢丝,是在钱员外府上的后花园看到的,悬于半空,离地三丈。在下问过了管家,说是当日彩云班表演节目的时候所用到的,可有此事?”
不想,徐赟却摇了摇头:“在下所耍的把式,想来况公子也是见过的。似这种杂戏一般的玩意儿,我们彩云班还真没有,莫说是其他的伶人了,便是徐某,恐怕也力有不逮。”
钱旺说是这根钢丝是彩云班所装的,而彩云班的班主徐赟却矢口否认。段旗稍感惊讶,但他很快就将这条钢丝收了起来,接着问道:“虽然说在下与这些戏法儿无甚兴趣,但还有一事不明,要向徐班主请教。”
“不敢,请讲。”
“若是一人的脑袋突然掉落,却依旧行走如常,可能办到?”
那徐赟惊愕半晌,连连摇头:“绝不可能,天下岂有这等荒唐之事?”
“难道不是戏法杂戏中的机关?”
徐赟说道:“在下三岁就入班学戏,如今也有二十多年了,还从未听说过这等奇事。一个人的头掉了,焉能再走?”
“如此,多谢徐班主解惑,在下告辞了。”
段旗离开了客栈,一路慢行,紧皱眉头。
顾诗筠不禁问道:“段旗,你怀疑凶手会用戏法儿?”
段旗却摇了摇头:“即便不会,也一定是用了什么非常手段。尤其是那条钢丝……”
“对了,我正想问你,钱旺说是彩云班挂上去的,可是徐赟却说彩云班没有装过。到底谁在说谎?”
段旗思索了一番,摇了摇头:“我倒希望他们都没有说谎。”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会是谁呢?”顾诗筠思索了一番,猛然醒悟,抓住了段旗的胳膊激动地说道,“我知道啦,凶手!”
段旗站定了脚步,看着她抓紧自己胳膊的玉手。
顾诗筠自觉失态,急忙松开。
段旗说道:“要想知道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只有去钱府问清楚了。”
钱府内,上至主母钱夫人,下至奴仆,全都聚集在了院落之中,等候着厅内的段旗叫进去。
第一位进来接受问话的,便是钱夫人。提起了那天的节目,她说道:“那一日可算得十分热闹了,但若说起彩云班的节目,我也只记得一两个。”接着,她便一一讲述了两个节目的精彩之处。
可惜,她所说的这两个节目中,都没有用到钢丝。
接下来,进来的便是钱实了。他坐在那里,一双老鼠眼不时在顾诗筠身上停留。顾诗筠不好发作,只当看不见。
段旗拱了拱手:“钱少爷请了。”
钱实满脸堆笑,同样拱手:“请啦,请啦。”他生性高傲,绝不向人行礼。只是碍于段旗是顾诗筠身边的人,有心讨好,才不得不如此。
“钱少爷,九月初十那天,是令尊六十大寿,没错吧?”
“啊,我不知道啊。”没想到,钱实的一句话,大出所有人意料之外。
钱实呵呵笑道:“老家伙什么时候过寿,我也不关心。”
“可是那天听说贵府请来了彩云班表演呀,难道没有这回事吗?”
“嗐,你早说呀。这事我知道,想起来了,那天是我爹过寿,但我也不记得是什么日子口了。”
“那就请钱少爷说说吧,想必那天的表演,很精彩吧。”段旗不疾不徐,拿起了一杯热茶饮了两口。
钱实一拍大腿:“那是呀,徐神仙,多大的名气呀!人家那是名不虚传呀。不瞒你们说,开始我还不当回事呢。可是后来看他表演,那叫一个神乎其神,嘿,真是精彩!”
“那钱少爷就请说一下,当天什么表演最精彩呀?”
钱实说道:“就那个……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他拿出了一口大木箱子,里面给我们看了,都是空的。然后他就走出了府门外,可是一眨眼的功夫,箱子打开,那徐神仙就从箱子里出来了。怎么样,够玄的吧?”
况顾二人都没有说话。
钱实仍旧唾沫横飞地说道:“我们眼睁睁看着他走远的呀,怎么就从箱子里给跳出来了呢?我还问过徐神仙呢,可是他根本就不说。”
这种戏法儿机关乃是江湖班子的立身之本,仅凭钱实的一句话,徐赟自然不肯说。
段旗接着问道:“还有吗?”
“有,有。”钱实拿起那边桌上了茶,喝了一大口,这才接着说道,“还有一个更精彩,那是穿墙而过呀!拿一块布,挡在了我们面前,徐神仙在这边,我们能看到他的影儿。那一眨眼的功夫,就穿到了墙那边,这个神了吧?哈哈……”
段旗心想:这虽然新奇,却也只是戏法儿,并没有借用到钢丝。
钱实意犹未尽:“如果顾小姐喜欢戏法儿,我再请彩云班来一趟,给小姐表演一下,权当解闷儿了。”
顾诗筠不予理睬。
段旗笑道:“既如此,我替小姐多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