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祥从内蒙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看瞿南。一见面,他就跺着脚直骂柳世银混蛋,拿瞿南当“替罪羊”,并说自己准备打“退堂鼓”,撤资不干了。瞿南反倒显得平静,他止住黄祥说:“事情也未必像你想的那样,也许这人生下来就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这难吗,有显难、隐难、大难、小难、困难和灾难。这人啊,度一难就少一难。都说咱是炎黄子孙,你看整日在咱身边淌着的黄河不也是九曲十八弯吗?你把这投资办厂的事弄好了,也算是了我的一个心结,哪能这么义气用事呢?”
黄祥搓着手说:“下面的事你打算咋办呢?”瞿南笑笑说:“先在家呆着吧,也就是找些书看。这几年亏欠父母太多,挂了个儿子名,却没当几天父母身边的儿子,就逮这个空补个做儿子的本分吧。”黄祥思量了下说:“也好,倒不如做点实事。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你要是不嫌弃,到我公司去,咱俩合伙。你出脑袋,我出力,痛痛快快地干一场。”瞿南摆摆手说:“这会儿不行,刚说要呆在父母身边,却又受不住相劝,耐不住寂寞,难怪红梦楼里说,‘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女谁见了。’这会去你那干事别人还不知要说什么呢。”
黄祥提出请他们全家吃个饭。瞿南摇摇手说:“你先去忙大事吧,等有空时再说。”黄祥又说:“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乘这功夫找个媳妇,也好让我们早点来闹洞房。”瞿南一笑说:“亏你还能想起这事,我如今是个人家避之不及的人了,哪有姑娘肯自找麻烦的。”
黄祥嘿嘿一笑说:“这话又不当真了,你前些阵子跑到省城偷着和爱武约会,还当我们都不知道似的。怎么样,在洋人堆里过活了好几年的她,没有一见面就搂着你又啃又咬吧?”瞿南没有心思闲谝,就拍了一下他的肩说:“爱武过些日子要回来的,见了面,你自己问她吧?”黄祥张了张嘴说:“看起来有戏了,这姻缘还真是命里定下的。”瞿南轻轻一笑没吱声。俩人又说了一阵话,黄祥便告辞了。
范海这几日心情特别好,酒厂一闹腾市里和开发区又给拨了一批款子,用来安置人员,拆迁也就顺当多了。那个新任厂长少不得从中做了手脚,虚报了些人头,又添了些基建项目的预算,从中得了一大笔好处。邵主任是个明眼人,在审批他报来的单子时,旁敲侧击说了几句话,弄得新任厂长几个晚上睡不着觉。思量再三,他通过范海给了邵主任送去了不少彩头。范海呢,也两头落了好处自然显得神清气爽了。
这天下午,他闲来无事,给他姨拨了个电话。她姨接过电话没好气地说:“这么多天,你哪发财去了,连个人影都瞅不见。前一阵子找你姨夫要活干,一天给我打三个电话。”范海有话又不便明说,就推说到外地出差了。她姨一听对着话筒“呸”了一声说:“你当我真是啥都不知,你尽昧着良心在姨面前演双簧,好让那老东西鼓着腰包去找野女人。下次来,当着我的面打开窗子说亮话,该给的该拿的全放在桌面上,别瞒着你姨又糊弄老东西,还尽落好人。”
范海连忙说:“这些年啥不都多亏姨,我范海瞒天瞒地也不敢你瞒你啊。这几天不方便去孝敬,过些天丁是丁卯是卯,我还敢少了你的。”放下心里话,他心中一时郁闷,便走到阳台朝外望,见日头高高挂在半空,几缕浮云悠来荡去,就下了楼顺着街道背着手闲溜达。刚走到离新华书店不远的地方,突然有人喊他。这人叫方子瑜,也当过几天兵,是他交了多年的朋友。俩人站在路边没聊几句,方子瑜就说:“听说有个外地老板在市区西南搞了一个娱乐城,女娃子多是南边来的生面孔,今日没啥事何不去消磨时光?”范海心想还真是一顺百顺,自己刚才还想怎么打发这无聊的下午,哪知瞌睡遇见了枕头,方子瑜的想法正好合了自己心情。
俩人开车来到娱乐城进了楼上的包间,一个瘦高个子领班满脸堆笑地站在他们面前。方子瑜瞅了一眼范海,转过脸来对着那个领班说:“你叫几个靓些的过来,我们老板可是头一次来,别扫了兴没得回头客。”那领班连连拱手说:“我干这行了多年,啥人都见过,你俩往这一坐该叫啥样的女娃我心中就有数了。”说罢,他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儿身后跟着一溜妙龄女子翩然而至。
方子瑜用眼睛扫了一眼,又看了看范海。范海用手指着中间一个女子对他点点头,方子瑜对领班说:“就把头一个和中间那个留下吧。”那群女子走后,高个子领班悄悄地走到范海前边说:“这位老板,我有几句话得给你说。前些日子,我们这来了几个客人,玩的吃的是兴高采烈,一直把几个女娃子折腾到大天亮,可走的时候就撂下一句话,过几天再来帐一块结。”我们保安拦着不给走,那几个人甩手就打,还砸了不少东西。末了,我们老板来了给人家拱手作揖,才总算把这几位大爷送走了。原本以为是遇了吃白食的了,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接下来,这块的公安天天都接到电话说咱这有问题。人家既接了电话就得来人,可就算再关照,这生意上的事也得掩饰掩饰。等把这几位大爷摆平了,我们这就可任着性子玩了。眼下,两位老板先在这煽煽火,也让两位女娃顺顺您两位的路子,等会儿再想尽兴就尽管把她们领走,回来给个车费钱就行了。
范海用眼睛翻了一下那领班说:“那几位是何方神仙啊?”那领班忙说:“眼下,我老板正在弄这事,可强龙不压地头蛇,接触了几次人家都不给面子。”范海哼了声,想说什么,却见方子瑜给他使眼色就摆摆手让那领班走了。领班走后,他俩与两个女子调笑闹腾了一阵,又搂抱着唱了几曲歌,便结了账一起出包间向外走去。
就在他们几个走出大门,准备上车子时,有一个女子无意地朝他们看了一眼。这女子就是小琴,她今儿身上不舒服便请了半天假出去买东西,刚才,见她的一个干妹妹和另外一个女子陪两位男人准备上车,就多了看了一眼。那干妹妹是她的老乡,俩人租住在一起,也一起辞了原先呆的歌厅来这上班。平日里,她俩好得就像一个人一样,有事也相互照应。小琴看到干妹妹有了生意心中挺高兴的,可就在她又一次回头看时,心中不觉一惊。上次她去宾馆受到惊吓后,心里就一直记着那辆神秘车的牌号,这车竟然是同样的牌号。她既为干妹妹担心,也想把上次的事弄明白。她擦了一下眼睛,急忙跨过栏杆快步赶了过去,想再仔细看一下。等她从几辆车中穿出来时,那辆车已经开动了。她回头一望见路边停着一辆出租车,忙招手上了车,对司机说:“我有几个朋友坐在前头那辆车里,你就跟好了,少不了你一分钱。”
范海坐在副驾驶位子上,不时兴奋地回头和两位女子说笑。他在市郊有一幢老式青砖小楼。这楼原本是要拆迁的,他没花几个钱买下后,简单装修了一下作为自己在市里的一个落脚的地方。平时他很少去,楼里堆些建筑用的物品,有时候也邀请三五个酒肉朋友来萧酒一下。车子没多久就开到了小楼前,这时,他突然发现一直跟在后边的那辆出租车也拐进了小巷。
范海下车后不动声色地对方子瑜说:“这是钥匙,你先带两位小姐上楼喝茶,我去安排一桌饭晚上当夜宵吃。”方子瑜会意地一笑说:“夜战是很耗人的,是得弄点好吃的补补。”两位女子听了咯咯笑着直点头。范海见他们几个进门上了楼,便低着头从车门一侧下来,悄悄地躲在小楼院门的后边从门缝朝外看。
小琴在车上见那辆车拐进了一个小巷子,她本想就此罢了,再让司机把她送回去。可那司机一句话让她不得不下了车。那司机说:“姑娘,天快黑了,我得去交班,你赶紧付了钱下车找你的朋友。”小琴付钱下了车,捏手捏脚地走到小楼院门前朝里一看,见里面静悄悄的,就轻轻地推了一下门,那门吱地一声竟然开了。她壮着胆子进了院子来到小楼前,先是朝四周看了看又把着门缝隙朝里看。这时,她突然听到了从楼上传来女子的嘿嘿笑声,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下,就用手轻轻去推门。猛然,一只强有力的手捂在了她的嘴上,紧接着一条男人用的大手帕把她的眼睛蒙了起来。她被连推带拖地弄到一个地方,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两只重重的耳光就打在了她的脸颊上。小琴只觉得天玄地转,她本能靠着墙一声不敢出。
范海点了支烟轻声地问:“你是干啥的,谁叫你跟踪我的?”小琴想用手去拉蒙在脸上的手帕,范海用烟头猛地朝她手背上一按,小琴疼得尖叫了一声。范海起身把门用力推了推,又用钥匙反锁上,拿起墙角放着的一只铁铣把对着她的头敲了一下,“说实话,我放你走还给打车钱,不说实话,我立马把你吊起来。”小琴心想我也不知你是啥人,若把实话告诉你,还不知是啥结果呢,就哭着说:“我打车来找一个老乡,可忘了他家在哪就走到这了。”范海听了冷笑了一下说:“你年龄不大,谎到不小。你既说你来这找人的,你总不会不知道这地方叫啥吧?你是一路跟踪我来的,对吧?”说着他又拿铁锨把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小琴浑身一颤,心想瞒是瞒不住了就把心一横照实说了。
范海听罢叹了一口气,他丢下铁锨把在屋子里走了好几圈,心想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莫想到这事还差一点弄漏了,又想若是把这女子放走了迟早是个祸。张从军一旦放出来,酒厂的人都认他,非翻了船不可;若是不放可咋办,又不能老是把她关在这里。他瞅瞅手边的铁锨把子,心想大凡在风月场混的女子大都不敢给家里讲实话,家里也弄不清楚她们在哪上班,用的名子也多是假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倒不如一下子把她结果了,悄悄一埋,倒是省去了麻烦。”想到这,他一把撤下小琴脸上的手帕,阴着脸说:“也算命里咱俩有缘,今儿修的同屋度。你那两位姐妹正在楼上玩得欢呢,你是打算让我这就送你走呢,还是再玩一会儿。”
小琴望着他的脸打了一个寒颤,周身起了鸡皮疙瘩,心里虽然巴不得立马就离开可嘴里哪敢说,就讨好地堆出一脸笑说:“这位大哥,小琴不懂事惹你生了这么大的气,要是大哥不嫌弃倒不如我来陪陪大哥?”范海这下倒是乐了,他嘿嘿笑了一下,“你这女子倒是蛮懂事的?估计平日里也没少往口袋里装票子。”
小琴用手抹了一把鼻上的汗,心情略显轻松地说:“还不都是靠你这样的大哥捧着,家里弟妹才有个书念,逢年过节也能给父母添上件衣服。我们村里的姑娘这几年差不多都跑到城里了,要是大白天在田地里遇见个姑娘还以为是撞上鬼了。”说着,她就麻利地脱去外套,上身就剩下一件紧身的无袖短衫,用一种可怜的眼神望着他。范海胸前一热,心里一动,一把拉过小琴。范海被撩拨地几度想改变主意,末了,他紧紧地搂住小敏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小琴一动不动看着他额头上往下滴着的汗珠,心想你赶紧开门让我出去吧。范海大概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他抬头望了一眼她说:“好了,走了、走了。你算是出力了,我这就让你走哩。”小琴开始快速地穿衣服,就在她转身的瞬间,范海突然用旁边的铁锨把猛地对准她的头砸了下去。
方子瑜使着性子和楼上的两位女子闹腾了一阵,这才意识范海还没回来。他心想这哥们又在哪儿被什么人缠住走不动路了,要么去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个人影。他让两位女子先看电视,自己下楼准备出去看看。他刚下楼就听见从一个房间里传来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虽说他是当兵出身,可依旧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轻轻地走近那扇门,爬在地下从门底的缝隙往里看。里边他啥也看不清楚,只是闻到一股血腥味。方子瑜敏感地觉得有事,他不想呆在这是非之地惹麻烦,便起身去开大门。范海进来时就留了个心眼,大门早已经被他锁上了。方子瑜正在想如何离开这里,突然一回身见范海站在自己身后,他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马上由惊恐装作欣喜。“大哥,你怎么…”说话间,他突然发现范海身上有斑斑血迹。
刚才,范海正望着躺在地下一动不动的小琴发呆,突然听到了方子瑜的脚步声,他猛然间意识到原本以为了掉的事,不仅没了掉反而变得更麻烦了。他静静站在哪听着门口的动静,心里暗暗地盘算着如何应付方子瑜。当他看到方子瑜爬在地下的影子,明白他想离开时,立刻想到这方子瑜一旦出了这院子,自己就掉进了十八层地狱。若是不出事,方子瑜会把自己的骨髓都敲榨出来,若是出了事,他会成为法庭上的第一位证人。想到这,他咬了咬牙,轻轻地打开门走到了方子瑜的身后。
望着一脸讨好样子的方子瑜,范海轻松一笑说:“好久不来这里了,刚才去洗手间把一块玻璃撞碎了,手上弄了点伤,不过不会影响后边节目的。”方子瑜一副关切的样子说:“大哥,你可得上点药,要么,我出去帮助你买一点。”范海瞥了他一眼,笑着摆手说:“没事,你先上楼使着性子玩,我呢,换件干净的衣服就上来,咱这节目还得往下演,好戏还在后边呢。”望着方子瑜向楼上走去,范海又回到刚才出来的房间,迅速换了件衣服来到楼上。两名女子见他来了,搂着他脖子吵着说肚子饿了。范海说:“我已经叫人弄了一桌好菜,待会就送来了。”
方子瑜见两位女子正与范海缠得欢,就说了声“大哥先玩着,我去方便一下,这就来陪你。”说罢,就低着头走出了房间。出了门,他迅速推开二楼的卫生间的门,拉开窗户朝黑漆漆的院墙外看了看,准备往下跳。突然,范海握着一把粗大的螺丝刀从背后猛地刺向他。方子瑜没哼一声就倒在了窗台下,范海出神地看一眼他,心想事已至此,也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他转身下楼拿了那把带血的铁锨把回到楼上,轻轻推开门,朝两位正在看电视的女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