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见过凌晨四点的西宁市?熊英和吴伯现在见到了,每一个前往市区工地的打工人现在也都见到了。在一阵剧烈的摇晃过后,熊英醒了过来,跟着把他摇醒的吴伯走出车站后,映入他们眼帘的就是灯光尚且稀疏的南贸新区。经过一夜的颠簸,二人都感到有些饥饿,于是就进入了一家凌晨四点还在营业的名为“乡巴佬”的饭店。饭店是城里人开的,但工作者都是来自乡下,他们能够做出五湖四海的乡下料理,以满足刚下车站的工友们思乡的舌头。二人分别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后,看着餐桌上的电子菜单,琢磨着待会儿要吃些什么。熊英看到菜单上的梦叶镇海鲜烩面后,就毫不犹豫的点了一份,说不定以后再也吃不到了,吴伯对熊英的操作不屑地笑了一下,然后给自己点了一份同样价格的矿石镇酸菜肉丝面。不一会儿,两碗面都端上来了。熊英的那碗面很足,但所谓的海鲜就是几只不知从哪儿捞来的虾,和少的可怜的鱿鱼片,然后就是几片装饰用的蔬菜。反观吴伯的那碗面,酸菜和肉丝满满地码在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随着吴伯用筷子翻动碗里的面条,使酸菜和面条完美融合,拉起来的每一根面条上都裹挟着酸菜和汤汁。熊英舍不得吃那些犹如工程师头发的海鲜,只在那里埋头硬造面条。吴伯见状直接把碗里的浇头匀了些给熊英,熊英也没有拒绝,反手把碗里的虾和鱿鱼片分了几只给吴伯。二人吃饱后就拦了辆出租车,指着手机定位上的工地位置,让司机开到工地了。本来把熊英送到工地后,吴伯也就完成任务可以回矿石镇的老家了,但明明不需要身份证的工地,现在却不让熊英进去。“你TM要让我说几次,不用检查身份证那是普通人的事,这小子长得太TM可疑了,而且他刚好也没有身份证,我很怀疑他是殖民地偷渡来的。再说了,这是我的工地,想让谁进我说了算!”
在熊英二人面前叫嚷的是一个戴着墨镜的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他是这片工地的项目经理,人们都叫他李老板。李老板本来是刚从旁边的洗浴中心出来,顺道来看看工地工人们的干活情况,无意中看到混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熊英,便把他拦下来不让他进工地。吴伯听到这话后急了,连忙替熊英解释道:“我用我的老命担保他绝对不是殖民地来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听他说话的口音”李老板听完后又是轻蔑地一笑,用戏谑的口吻说道:“口音地道不能说明什么,反正口音是可以练的,没有身份证一切都免谈,而且你这老东西算个啥?你值几个钱?还在这儿拿命担保,真是笑死人了,哼。”
眼看要陷入僵局了,这时工地外停了一辆卡车,工人们正要把上面的水泥一袋袋卸下来。熊英见状马上冲过去,当着李老板的面把上面的水泥盘得飞起,不一会儿就全下完了。在其他装卸工人和李老板近乎痴呆的目光中,熊英拍了拍手,一脸镇静地对李老板说道:“请问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李老板干咳了两声,回答道:“还是那句话,这是我的工地,我想让谁进就让谁进,看你干活这么老实勤快,想必也不是什么作奸犯科之人,你可以进来了。”
吴伯刚替熊英露出了喜悦的表情,但李老板又马上追加了一句:“但那个老人必须得和你一起进工地才行,不是我残忍,刚才他也说了他可以用命来担保你,现在乡下鱼龙混杂,上面对进城务工的乡下人很敏感,万一你闯祸的话没个担保人是不行的。”
不只熊英,一同来打工的其他许多工人都反驳道吴伯年纪太大,干不了工地的重活,不少工友还主动表示自己可以充当熊英的监护人。李老板早就猜到了大家的反应,又补充道:“放心,我不会让这个老人干重活的,我会让人给他安排点轻松的工作,但工资依旧和其他人一样,看他坚持把这个年轻力壮的黑娃儿送到工地上就知道把他们分开也是一种残忍,不如让他们都住在这里。再说了,我也是有老父亲要照顾的人,怎么舍得真的让一个与自己父亲年龄相仿的老人去工地受苦呢?”
熊英听到后眼神立刻由愤怒变成了感激。而吴伯只是感叹道李老板眼神锐利,只通过简单地观察就看穿了自己只有熊英这一个牵挂。二人之后就顺利地住进被分配到的工地宿舍。宿舍位于工地施工大楼旁的一块空地上,外观就是那一条条的集装箱,里面切分成许多个八人间供工友们生活居住。等二人搬着行李进入宿舍后,其他工友早就在床上躺好了,他们似乎对晚到的工友没有丝毫兴趣,一个个都拿着手机,刷着最近流行起来的短视频,并外放出巨大的声音。在各种罐头笑和猴笑的嘈杂声音中,吴伯和熊英铺好了两人的床,然后吴伯就拿出一盒廉价的香烟,让熊英拿出六根,一一向其他工友打招呼。其他工友们这才意识到他们有了新成员,他们一一接过烟,不少人直接当场点起烟抽了起来。在他们的混合着腼腆笑声和呛鼻烟味的自我介绍下,熊英和吴伯得知了他们的名字和基本情况。宿舍一共有四个上下床,熊英二人的床位在最里边靠左的位置,熊英在上,吴伯在下。他右边的两个邻居分别是来自落叶镇的金有根和来自千草镇的吴启和,他们都是一幅中年打工人的模样。左前边的两个人里面居然有熊英在火车上认识的于爱国,而于爱国下面躺着的竟然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他叫杨生,早早就辍学四处打工赚钱给父母还债,最后发现还是工地来钱快。只有右前边的两个工友拿到烟后主动下床热情地向熊英二人互相介绍。他们都是来自北方农村的大汉子,名叫赵大狗和陶小猫,他们说话都带着一股大碴子味儿,到南方来是为了多赚点钱让在老家的老婆孩子还有父母日子过得好点。宿舍人都到齐后,大家没有一起去聚个餐的意思,因为马上就要去工地干活了。众人戴好头盔搭乘升降梯来到施工现场,他们各司其职,开始了这个忙碌的下午。北方二人组充当钢筋工,在南贸新区炎炎的烈日下配置、制作和绑扎钢筋,最后在绑扎看的钢筋上建筑混凝土。于爱国则是抹灰工,在墙体完成后的室内进行抹灰和刮腻子,经常干得全身都是泥灰,就算戴着防护面具也经常吸入一些微小粉尘颗粒,但即使被呛得难受也不敢摘下面具清理。金有根干的是建筑防水,在高温的环境下用高聚物沥青防水卷材贴在基础垫层上,他要重复一下午的这种让人热得受不了的操作。吴启和则站得比其他人都高,他是一个架子工,在离地几十米的高空上,踩着钢管为其他工人铺设脚手架,就算背上连着安全绳,他也在内心嘱咐自己千万不要往脚下看。最为瘦弱的杨生在楼下充当泥水工,把泥灰和沙石铲进搅拌机里配置混凝土和水泥砂浆,这种活相对机械和轻松,不容易出事故。当杨生配置好一批混凝土后,就用楼下的设置在一个垂直于地面的长方形的铁棍上的按钮,通知上面的吴伯接受升上去的混凝土等货物,那个按钮下面的拉柄可以直接打开吴伯脚下的平台,是用来快速清理那个平台的,防止每次输送货物后掉落积累的残渣绊倒工人。吴伯的任务就是负责升降梯的接受与操作,基本不需要任何体力,那个李老板还为他配备了一把椅子,以防他站久了累。熊英第一次上工地,什么都不会,就只好充当杂工和搬运工,经常电梯还没升到施工楼层,他就已经顺着毛坯房内的楼梯搬运第二批货物了。忙碌一天后,大家聚到工地上的澡堂里,脱光衣服在里面泡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