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明婳看着男人高大颀长的身影，一路顺畅抵达落地窗前。
很显然，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对这里已经熟悉到即使不开灯也能行走自如。
难道他长住在这里，把酒店当成家？
明婳暗暗猜测这个神秘人的身份，猜了一圈，心里有种种怀疑，却始终不能确定到底是谁。
她听到男人低沉声音对对方说：“我在忙，你的事改天再说……”
很快，他收起手机重新返回到明婳身边，温声问她：“晚饭吃了吗？”
声音依旧是质感的烟嗓，却和刚才的态度截然不同，沙哑中带了一抹柔情。
那抹柔情柔化了明婳的防御，身上竖起的刺也没之前那么坚硬了。
她轻声回：“吃了。”
“吃了什么？”
明婳一怔，没想到男人连这种琐碎平常的事情也要过问，老老实实地回：“吃了一碗鸡蛋面。”
“只吃了一碗面，会不会饿？这家酒店的御品官燕挺不错的，给你叫一盅吧，燕窝适合怀孕的人。”
早就习惯了顾靳言的冷嘲热讽和冷暴力，忽然冒出个男人对她这么体贴，明婳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沉默了几秒钟，说：“不用了，我不饿，不想吃燕窝。”声音很干，心却是湿的。
“那你现在困不困？困的话，就去楼上睡觉吧。”
听到“睡觉”二字，明婳浑身一哆嗦，手下意识地护到小腹上。
这具躯体没几个月活头了，没什么好珍惜的，可她担心腹中的孩子别受伤害。
男人仿佛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和戒备，轻笑一声，“别想歪了，我说的陪我睡觉就只是单纯地睡觉。我还不至于兽性到对一个孕妇下手。”
明婳诧异：“你，真的不会碰我？”
男人又是一声轻笑，“你觉得我会缺女人吗？”
的确不像缺女人的人。
处事得体，出手阔绰，这样的男人不是猎女人的好手，就是女人们的好猎物。
男人牵起明婳冰凉的手，朝楼上走去。
他的手，指骨修长，掌心潮湿温暖，像刚刚剖开的木头，散发着让人依赖的香气。
明婳自嘲地笑了笑，得是多缺爱，才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男人产生依赖心理啊。
上楼梯时，男人手臂虚虚扶上她的腰，带着呵护的温度。
两人穿过层层台阶，最后来到楼上主卧，走到中间硕大的圆床边，男人伸出双手轻轻按着她纤薄的肩膀，把她按到床上，弯腰去脱她的鞋子。
明婳惊住了。
他居然给自己脱鞋？
她连忙说：“我自己来。”
可是鞋已经被男人脱掉了。
他俯身，一手伸到她腿弯，一手伸到她颈后，稍微一用力，很轻松就把她抱到了床中间，沙哑嗓音温声问：“洗过澡了吗？”
自然是没洗的，可明婳不想多事，回道：“……洗了。”
“那就睡吧。”
幽深的黑暗中，明婳听到男人脱衣服时发出的窸窸窣窣声，金属皮带扣打开的声音。
看不清他的五官，却能隐约看到他身体的轮廓，劲硕英挺，能想象到上面的肌肉有多漂亮。
她往床的另一边挪了挪，和衣躺着，连扣子都不解。
不想，也不敢，一脱衣服就会显得她主动，显得她下贱。
是的，下贱。
过去的四年里，顾靳言用这个字眼无数次地侮辱她，戳痛她，伤害她，伤得她支离破碎。
可是不脱衣服，就不下贱了吗？
为了三千万和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男人同床共枕，不是下贱，是什么？
她嘲讽地笑了一下，很快又赌气地想：被骂了四年下贱，总得真的下贱一回，否则对不起背负了四年的骂名。
那种可怕的报复的快感，再次袭卷而来，明婳心里一阵痛快：你践踏我是吧，那我也让你尝尝被绿的滋味。
可是没多久，她又开始难受起来，身体每个地方都陷入了一种迟钝而模糊的痛苦，她使劲收缩着身体，渐渐缩成小小一团。
男人像是感知到了她的痛苦，轻轻拉了被子盖到她身上，问：“困吗？”
“嗯。”
“困就闭上眼睛睡吧，别想太多。”
明婳想问：你不会趁我睡着动我吧？还想说，如果要动，就轻点，不要伤到我肚中的孩子。
但是这些话，她最终一个字都没说，说了，对男人就是一种暗示，一种蛊惑，她知道再斯文的男人也会有兽性的一面。
男人很快换上酒店的浴袍，拉了被子在她身边躺下。
他的脚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脚，却没有挪开，她也没挪。
两个人就那样挨着，谁都不说话，却也都睡不着，房间隔间效果很好，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最后还是明婳先开口了：“先生，你为什么要帮我？”
男人沉默了几秒钟才回答：“因为一个故人。”
用这种方式帮的故人，自然不是男人，而是女人，且是对他意义非同寻常的女人。
明婳忍不住好奇：“她还好吗？”
“不好。”男人声音沉哑带一丝悲伤。
明婳呼吸都轻了，那个女人多半是死了。
她有些明白了，可能是她长得像男人心爱的女人，但因为那女人去世了，男人心里的愧疚无法弥补，于是想通过帮助她来疏解心里的愧疚。
这种桥段电视剧里太多了。
不过，懂得愧疚的男人，一定是有良知的人，有良知，就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更不会伤害一个孕妇。
明婳心里稍微踏实了些。
男人忽然问：“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不知道，不过我猜应该是女孩吧。”明婳眉眼情不自禁地温柔起来。
男人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温柔，“你喜欢女孩？”
“是啊，女孩子软软糯糯的，多可爱。”
“名字取了吗？”
“取了，小名叫月月，大名叫……琬月。”
“月月，很好听。我可以摸一下孩子吗？”
“……可以。”
男人抬起手覆到她的小腹上，隔着衣服轻轻摸了一下，又摸了一下。
第一下是好奇，第二下却有了情感的气息，层层叠叠都是温情。
明婳忽然心痛起来。
她想到顾靳言，为什么躺在身边的不是他？
说好的一生一世，最后却变成了互相背叛，她心如刀绞，眼泪从疼痛的深处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