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张宝？”
天边出现了微微的晨曦，寒风中，一身是伤的张宝被按倒在了宁修的身前跪下。
在他的身边，是身体已经发紫了的吴松。
“是。”张宝赤裸着上半身，却依旧高昂着头。
“山西张家的人？”宁修又问。
“是。”张宝再答。
“张述酬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那么忠心？”
“不然呢？”张宝反问道：“难不成要效忠朝廷？”
宁修这一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张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你不会成功的。”张宝讥讽地说道：“自古以来这人就有高低上下，那些贱民生下来就该是牛马的命，你非要逆天改命，这样不仅改不了他们的命，你也会死。”
“即便是朝廷的军队已经横扫了江南，你依旧这么认为？”宁修并没有愤怒，反倒是有些好奇地问道。
“当然。”张宝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牛马，没有了人管束，又怎么可能过的好？你看着吧，不消几个月，这江南必乱，到时候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另外，我要告诉你，杀你的人，必定是我家少爷！”
“王洛尘吗？”宁修呵呵一笑，“倒是长进了不少。”
“虽然说是我放他出去的，但是一路颠沛流离，说实话，我还真的怕他撑不住了呢。”
“你！”一直以来虽然跪在地上，言语上却似乎占尽了上风的张宝瞳孔猛地收缩，“你说什么，你放我家少爷？”
紧接着他便是大笑了起来，“哈哈哈，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前村、于村……”然而随着宁修说出了一个又一个地名之后，这张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起来。
宁修所说的，竟是王洛尘一个个流亡逃跑的路线。
“你，你为什么……”
“为让让你们有个主心骨。”宁修呵呵一笑：“这段时间，和蒙古人做生意，做的很好吧。”
“海大人在山西陕西开放互市，你们张家可是收益颇丰呢。”
“燧发火枪、大炮、竟然都能够卖得出去，不愧是八大晋商之领袖！”
“你你你！”宁修每说一句，这张宝的脸上便破败一分，等到宁修说完，张宝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的讥讽和淡定，脸上满是惊恐。
“这一切都在你的计算之中？”
“所以说你家少爷，虽然长大了一些，但是还是太嫩了。”宁修却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淡淡地说道：“他以为他洗尽了铅华？他以为六合县就那么好渗透？他以为现在的天下脚下，还是他那个党羽林立的时候？”
张宝颓然地瘫在了地上，已经是一句话说不出来了。
这时候，站在一边的宁书礼说道：“哥，话说完了，是不是该把这家伙千刀万剐了？”
“带着他，先不要杀。”宁修却摇了摇头道：“先带他看看我杭州的百姓，让他看一看，他口中的牛马，是否有能力过好自己的生活。”
宁书礼亦是瞬间明白了宁修的心思，拉起了张宝：“走吧。”
此刻，天光已经大亮。
宁修带着人，来到了杭州府衙前。
虽然只是天刚刚亮，但是杭州府衙前，已经排了一条长龙。
一眼望不到的头百姓，站在寒风之中，脸上却尽是欢喜。
杭州府的官吏们，也已经忙活了起来。
“张二牛，家里五口人，分田十五亩，退税五两白银，粮食六石。”
门口的吏员大声地念着，紧接着一个年轻的庄稼汉走了过去，神情激动地看着那吏员，但是没敢说话。
“这是你的银子。”那吏员却似乎知道张二牛的心思，从桌子下面直接拿出了五两银子交给了张二牛，然后又给了他一张凭据。
“去户房登记一下，这十五亩田就是你在农庄的耕地了，另外在把多交的粮食拿回去。”八壹中文網
冰凉的银子落到了手中，张二牛的心却是火热的，他喜不自胜地大声叫道：“谢谢官爷，谢谢官爷。”
“我不是什么官。”那吏员一笑道：“我叫铁牛，是朝廷的政务员。”
张二牛不太明白，政务员是啥东西，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开心。
他是真的激动，打他生下来之后，什么时候看过朝廷往回退钱？
别说是他，就是他爹，他爷，那全都没有看到过！
于是他说道：“谢谢政大人。”
这个叫做铁牛的政务员愣了一下，继而有些无奈，转瞬又微微一笑道：“领了粮食，还有一道程序，就是去礼房学习新政。”
“啊，还要学习？”张二牛一阵的头大，“不学行不行。”
“不行的，如果不学，这个钱是拿不走的。”叫做铁牛的政务员摇了摇头道：“去吧，对你有好处。”
“那好吧。”张二牛只好低头，先去了礼房。
另一边，宁修一行人带着张宝看着。
张宝咽了口唾沫道：“你们，你们来真的？”
“竟然要让这些贱民学习？”
“他们开了智，又怎么会继续臣服……”
“你说对了，开了智就不会臣服了。”宁修淡淡地一笑道：“但是我们从来要的都不是百姓的臣服，而是拥戴。”
张宝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继而又问：“什么……是农庄？”
“朝廷组织的民间机构，把大片的农田集中起来，让百姓成为其中的庄户，一体耕种。”一边的宁书礼讥讽道：“你们真不专业，想着造朝廷的反，却连朝廷的政策都摸不透。”
张宝：“……”
宁书礼看他沉默，便又是冷笑道：“怎么不说话了，是在想，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这些狗东西，就没有办法趁着再念剥削兼并百姓的土地了吗？”
张宝有心反驳，可是事实就是这样，所以只有沉默。
地主的优势就是田地的规模大，进而生钱，然后生权。
可若是这些农民有了自己的组织，能够集合在一起，那么久很难下手了。
什么是权力？不是你当了多大的官，而是你背后有多少人。
一句话，有人就有钱，有人就有权！
这一刻，张宝的心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