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有想到,这么一停靠,竟然起了一个小波折。因为客栈空房不多,裴景铄便只要了两间房,他同萧杨住在一起。对此我自然没有什么异议,一行人吃过晚饭之后便各自回房了。因着这几日连续的奔波,甫一沾到枕头,睡意便铺天盖地的袭来。这一觉似乎睡得很是沉,中途却忽而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然而眼皮却很是沉重,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睁开眼。没想到睁眼却发现周围已经是一片烟尘滚滚,火舌舔舐着房内的一切,我这才发觉鼻腔内一阵难受。耳边又响起来唤我名字的声音,我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听出来那是裴景铄的声音,那声音似乎就在门外面。来不及思量什么,我随意的裹上外衫便冲着门边跑过去。然而这一动,我便发现,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力气,与其说我是在奔跑,倒不如说是在努力的爬行。只是几个在平日里看来很是简单的动作,却让我整个人都出了一身汗。烟雾滚滚,鼻尖充斥着让人不适的气息,火苗几乎就要燃到我的身上,我努力的象牙往前跑,然而那不过是徒劳,除了让我更加难受之外再没有什么意义。我只能瘫在原地,眼前越来越模糊,我知道这是意识在渐渐的远离。一片昏沉。我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死在这里,心里头似乎有声音在喊着让我活下去,可是活下去那么难。我无奈的闭上眼,意识终于完全的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记忆中也有这么大的一场火灾。那还是在莲溪存在的最后一夜。乱军攻破了宫门,往昔里象征着高高在上的皇宫一夕之间被人践踏在脚底,火苗是从哪个宫殿开始燃起来的,没有人知道,就如同也没有人知道这一场叛乱的火苗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烧起来,又是怎么烧的这么烈的。我唯一记得清楚的人,母后决绝的将我推到密道里头,穿着华丽的宫装站在宫殿台阶前,手中的长剑闪着银光,那一刻的一切似乎都被慢动作回放,包括飞溅的血液和在黑暗中一闪而逝的银线。一切都终结在那个夜晚,一切也是开始在那个夜晚。我猛然睁开眼睛。眼前晃动的光影慢慢的重叠,最后聚焦于一张脸上。那张脸上是熟悉的眉眼,永远坚毅而冷静的面目,此刻却卸下了那份冷静沉着。是裴景铄。他的眼底有不加掩饰的焦灼和紧张,看到我醒过来,那份紧张终于全都演变成惊喜。“锦荷,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想要对着他笑笑,表示自己没事,却发现稍微一动就是浑身酸疼,连带着脸上的笑也是呲牙咧嘴的很是奇怪。裴景铄慌忙止住我的动作,说道:“不要乱动,你身上的伤有些严重。”
他这么一说,我顿时也不敢再乱动,只能僵硬的躺在床上,眼巴巴的看着他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客栈起火了吗?”
裴景铄的脸色有些难看,说道:“是我疏忽了,没想到幕后的那些人竟然这么迫不及待,直接就对我们下手。客栈里面的火想必也是他们放的,你之所以会觉得浑身无力,是因为他们偷偷在房里面放了蒙汗药,我们全都被麻痹了。”
我皱了皱眉,问道:“幕后的人究竟是谁,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裴景铄揉了揉眉心,说道:“不清楚,只不过这一路过来他都没有什么大动作,到了这个时候却突然做出这种事情,可见是见到我们马上就要到王城才慌了针脚,只能说明,我们之中,有人让他感到了威胁。”
能让幕后人感到威胁的……我脑海中闪过什么,却没有抓住,继而想到了萧杨,立刻问道:“萧杨在哪里?”
裴景铄说道:“事情发生的太紧急了,我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多亏了萧杨嗅觉灵敏,及时发现了异状,这才唤醒了我,只是没有想到幕后之人竟然如此不死心,路上还埋伏了刺客来追杀我们,萧杨不小心中了一箭,此刻是在隔壁休息。”
我松了一口气,问道:“既然如此,刺客会不会是冲着萧杨来的,你我原本就是在宫里头做事的人,只有萧杨是这次突然回来,也同皇甫大人有几分关系,只是我想不清楚,幕后之人若是冲着萧杨来的,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裴景铄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道:“事情还不好说,终究不好这么轻易的下结论,还是看看再说。”
我点了点头,顺便看了一眼周围,这才发现,周围的环境竟然很是熟悉。“我们这是……已经到了新叶了?”
我惊讶的发现这房间的布局同我在裴府住的时候很是相似,便看着裴景铄问道。裴景铄点了点头,眼底也出现了一点笑意:“没错,我们已经回来了,这里是裴府。”
一说到裴府,我立刻就想到了裴怀嵇,忍不住心头有些异样。裴景铄似乎是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关切的问道:“怎么了?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解释我同裴怀嵇之间的事情,便捂着胸口说道是因为身上的伤才不舒服来掩饰过去,裴景铄应该是相信了这个理由,没有再接着问下去。或许是因为已经回来了,更或许是因为裴景铄就在我身边守着,心头不由自主的生出来一种安定的感觉,安定之后,疲惫感便是接踵而至,就好像是绷紧了一根弦突然断开,我只觉得昏昏欲睡,只一会儿便没了意识。这一入睡,倒是再没有梦到之前那般可怕的梦境,只是意识在一片黑暗之中浮浮沉沉,身体宛如离了依靠的浮萍,在看不到尽头和光明的黑海之中静默的随波逐流。这种感觉并不舒服,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每一阵风中都带着危险的讯号,而最危险的便是,你知晓即将到来可怕的事情,却不知道该怎么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