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铄揉了揉太阳穴，说道：“陛下说，是因为皇甫大人以为那孩子死了，才没有找下去，也为此消沉了有一段时间，然而这几日，却有一个神秘人告知她，那个孩子还活着。”
我皱了皱眉，觉得这件事情从始至终都有一种不太对劲儿的感觉。“既然那神秘人知道这孩子还活着，也告诉了皇甫大人这消息，那为什么不好人做到底，将那孩子带到大人的面前，或者说，告知一下孩子的姓名和地点呢？”
裴景铄看我一眼，说道：“这便是最大的疑点了，没有人知道那个神秘人是谁，起初因为你的失踪，我将这件事情同暗楼扯上了关系，以为是暗楼楼主做的，毕竟一个人能够在皇宫如入无人之境的自由穿梭，可见是很强的。”
“然而那次同暗楼楼主的照面，我却觉得不是这个人。神秘人莫名其妙的给出这么一个消息，我们却不能不去顺着他指的方向走，陛下和我都觉得，这是一个阴谋。”
我看了萧杨一眼，犹豫着问道：“萧杨你当初离开萧将军的时候，是有几岁，还记不记得将军和大人身边有孩子这件事情？”
萧杨的脸色很是奇怪，他低垂着头，散下来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我辨不出他现在是什么神情。老管家却是叹了一口气，慢慢的说道：“这件事情，是真的。”
我盯着老管家苍老的一张脸，那张布满了褶皱的脸上，向来都是一种淡然的模样，此刻却呈现出来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悲伤神情，就连那双因为年岁太大而有些浑浊的眼睛里头，都能够让人清楚的感受到悲伤。老管家没有直接说当年的事情，而是看着裴景铄问道：“裴将军对于那位黑衣神秘人，可知晓什么？”
裴景铄抿了抿唇，说道：“我知晓的事情，并没有很多。但是因着陛下同皇甫大人的关系很是好，他调查的倒很是仔细，此次来到晏城，陛下便也告知了我一二。”
“那黑衣神秘人对于宫中的地形很是熟悉，我们猜测那人有可能在宫中有内应，或者说，便是宫里头的人，陛下调查了近几年宫人的情况，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便只有另外一种可能。只是若是说宫里头有那人的内应，这范围也着实有点大。”
裴景铄眼神微沉了一下，继续说道：“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人看到宫里头一位贵人在向外面传递情报，陛下顺藤摸瓜，倒是找到了那黑衣神秘人的踪迹，只是等到我们找到那个人的住处的时候，那人已经在屋内死去多时了。”
“是以，到如今，我们都还不明白幕后这个人，究竟想要借着此事做什么。”
老管家脸色也有些难看，他这时候身上的气势终于像是一个久经生死的沙场老将，语气也有些阴狠的说道：“将军已经故去多年，没有想到，到如今竟然还有人妄想拿着他同皇甫姑娘的事情作妖，简直是罪无可恕！”
我不晓得当年的事情，但是从萧杨和老管家之前的描述中，却也能够猜出老管家当初在萧将军阵前是一马当先的心腹，此时老管家如此激动，我倒也能够理解一二。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窗子未关，我感觉到身上有几分凉意，便走到窗边准备关上窗子。指尖触碰到木质的窗棂，我看着外面的景色，一时有些发愣。晏城的夜晚我此前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但是却也知道应当是万家灯火通明的景象。但是此刻映在我面前的，却是一个滔天的火焰。我感觉的自己的手脚如坠冰窖，连声音都在发颤：“裴景铄……”身后传来脚步声，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指着不远处那冒着浓烟和火光的地方，问道：“那里……那里是不是……”心头一阵阵恐慌，我甚至连话都说不完全，裴景铄似乎也有些震惊，抓住我的肩膀，一时没有说话。倒是萧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抬头看着那一处火光滔天的地方，声音涩涩的说道：“那里，的确就是老夫子的宅院。”
我咬了咬唇，盯着他问道：“沐子宸……你们的三皇子和三皇子妃，是不是，是不是已经搬去府衙住了？”
萧杨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们此次来这里，原本，就是有一件事情要告知姐姐你的。”
房内烛火轻晃，少年的脸在昏黄的烛光中光暗分明，他一向开朗的嗓音变得有些低沉，话语中隐隐地便多了几分颓废：“皇妃殿下今日午时曾经托人给我和管家送过一份口信，说让你们趁乱出城门。”
“我们那时候不晓得她所说的乱子是什么，皇子殿下将整个晏城围的固若金汤，那些兵将又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亲兵，秩序井然，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直到下午的时候，我才知道，皇妃殿下是已经存了死志的。”
萧杨的眼神越过黑暗，看向那出冒着火的地方，慢慢的说道：“你们走吧，姐姐。”
我心口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能怔怔的看着那点火光出神，裴景铄的声音明明就在我耳边响起来，此刻却听起来好像是在天外一样。他说，锦荷，你节哀。我要怎么节哀呢？我已经经历过很多人的死亡了，我也以为我能够看的开，生死离别，原本就是人生常态。可是，那只是我的想当然罢了。佛家也曾说，四大皆空，可是即便是佛门中人，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四大皆空。便如同这世间生死常态，即便是从前设想再多，看得再透彻，也依旧会是在真正的死别之前难以抑制悲情。朝为红颜，暮成白骨。不过如此。独孤灵潇这样心思透彻的姑娘，原本，不应该有这样的结局的。或许是沐子宸的野心害了她，或许是她心中难以承受的故国之痛逼死了她，更或许，她这样单纯的人，原本就不应该生存在这个乱世之中。